抬头一看,是谢皇贵妃。
她自当了皇贵妃,衣饰也不像过去那样以素雅的颜色为主了,开始以明黄朱红等亮而辉煌的色彩为主,加上她本身的高贵气质,已经比当年的郑皇后还要有气场了。
只是陆重夕看她笑容还是那么柔和,看向自己的目光也和过去一样慈爱,心里竟倏然一动,可也是马上止住了情绪,笑道:“谢娘娘谬赞了。”
都是文质彬彬善于逢场作戏之人,这般互相恭维,真心的人听不出谎言,心怀鬼胎之人更是将戏做足,如此你来我往,竟也成就了一副盛世fēng_liú之图。
这样说了会儿闲话,待时间到众人都来齐时,宴会也便开始了。
因今日有不少藩属国的贵客在,歌舞饮食上都加入了他们本国的元素。金发碧眼的胡姬风情万种,带着腥膻味需要用匕首大块朵硕的烤羊腿,还有后劲十足的忽迷思……陆重夕心不在也地吃着,面上亦挂着得体的笑容,可思绪却不自觉地飘到那年冬日,与谢子绍他们一起在御花园内喝酒吃肉,自己击箸高歌,舒颜拔剑而舞,何等痛快。意气风发的雍王第一次见到谢六小姐,便惊艳了一生。
如今酒还是那样的酒,肉还是那样的肉,可是那些让自己怦然心动的人,如今又在哪里?
邻座不断有人向陆弘熙敬酒,陆昭衍今日不在,他作为唯一的成年皇子,在众人眼自然地位斐然。
洛文珺坐在皇帝身侧,那日皇帝亲自领着她坐到凤座上后,往后的宴饮,她便一直坐在皇帝身边。宫人们也聪明,凤座既然长期无主,那撤掉便好了。
然而撤不撤掉又如何呢,后宫大部分女子一年到头连皇帝面都见不得几次,洛文珺能一直坐在他身边,早已是羡煞旁人。
她斜着眼看陆弘熙,看他被人众星捧月般地簇拥着,虽也算应对得体,面上却还是会时不时闪过几丝彷徨。全然没有陆瑗修那种游刃有余的感觉。
此刻谢柔云也不经意地回头,与洛文珺目光交汇。
她浅浅地笑了一下,举杯致意。
洛文珺亦回了她一个笑,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皇帝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赞道:“你们真是好到连朕都羡慕。”
“这么久以来,谢姐姐对臣妾帮助良多,臣妾,可是打心底里感激的。”洛文珺娇声道。
她一只手不经意地搭在腹部,这里面,继重夕之后又有了一个小小的生命,她对这个小小的家伙充满了期待,又有些许的担忧。
多一个流着自己血液的人,心里也就多了份担忧。这世上,最无忧无虑的,该是那些无牵无挂之人,自己的羁绊那么多,许多事,也便会有些身不由己。只是希望到最后,那些自己努力保护的人,能够理解她这个宫廷妇人的一片苦心。
“想什么呢?”陆文湛见洛文珺面色有些晦暗,以为她身子不适,赶紧问了句,“可是腹中胎儿有什么不对?”
洛文珺回过神,赶紧道:“没事,臣妾是白天甜腻之物吃多了些,没什么胃口罢了。多谢皇上关心。”
她说这话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自己从进到寿康宫后一直觉察到的一点不对劲。
如此盛宴,皇亲国戚,公子命妇,人人都打扮得这样好看,可那个最好看的人,今日竟会不在。
于是轻声对皇帝道:“昭衍好像没来呢。”
皇帝原本笑吟吟的,听到昭衍二字,却冷不丁“哼”了一声:“他说自己身体不适,这几日连请安都没到,朕让他在王府里好生休养去了。”
洛文珺一听这口气不对,忙找些其他话题岔了开去,心内却是暗自捏了把汗,这个陆昭衍,有时候未免太反常了些。
这当口,众人皆已熏熏然,气氛极好。
一些外宾也纷纷起身,要么展现才艺,要么呈上礼品。呼弥乾真亦起身,先是告知献上宝马八百匹,出手之阔绰令人纷纷侧目。
而后又令手下一胡姬高歌,自己则与几个草原男儿随着歌声起舞,舞出“天下太平,皇上万岁”八字,引得满堂喝彩。
这字舞本是大周的舞蹈,他一草原男子不仅跳得精妙,那八个字更是别出心裁,皇帝圣心大悦,连声叫好。
陆重夕也觉得这舞蹈与心思皆妙绝,加之宝马八百匹,对并不盛产马的大周来说非常重要,因而呼弥乾真落座时,她也敬了他一杯。
“乾真王子为两国万事友好,不远万里来到大周,朕心甚悦。”皇帝起身,笑着环视众人道,“今日又收到如此大礼,作为礼尚往来,朕也当回一份礼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