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毕,便上前为陆昭衍斟了一杯酒,娇声道:“靖章王请。”
陆昭衍一仰头将酒喝了,初始只觉清甜如蜜,满口生香,入了喉,却有极浓的冷冽直冲上来,竟是如吞冰雪,凉透肺腑。他手握酒杯,细细品味,良久不言语。
呼弥乾歪坐着真看靖章王,似笑非笑:“此酒只有真弥有,名唤楼阳梦,靖章王感觉如何?”
糊窗的华影纱又轻又软,每一根纱线在密密织就前皆在上好的香料中浸透,静置时是幽微宁和的暗香,风从窗外吹过来,透过这纱,那香便又是另一番风情。
烛火跃动了几下,把真弥妖娆的身段映得更加招摇,投到满室的丝幔上,影影绰绰的,竟像是许多妖姬在场,随时准备翩然起舞一般。
“我这些年,已经不太梦到楼阳了。”陆昭衍放下酒杯,脸上全然不见往日惯有的笑容。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微微仰首,将唇侧一缕凄苦不动声色地掩去,方道,“自然了,当年公主父汗的恩情,昭衍一直铭记于心。”
真弥湛蓝色的眼睛如同沉沉的大海,她凝视眼前的男人,那张美艳的面庞曾让无数草原儿郎血脉泵张,可此刻落入陆昭衍眸中,却犹如淬了毒药的匕首一般,刺得他不得不回忆起曾经的锥心彻骨。
“父汗告诉我,靖章王是懂得记恩的人。”真弥微垂双眸,用珐琅自斟壶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一仰头喝了,道,“其实这酒是父汗酿的,也只有他会酿,如今也是喝一口少一口了。”
陆昭衍抬眸:“科特利大汗如何了。”
真弥的语气听不出一丝波动:“死了。”
陆昭衍静默了下,面上又浮出了笑,他太习惯笑了,四岁那年科特利大汗将他从死神手里拉回来时,他第一件事就是擦干泪,笑嘻嘻地面对这个重生后的世界:“哦?我竟全然不知。”
真弥道:“尚无多少人知晓,我二哥将死讯瞒下了。”
陆昭衍问道:“他准备何时公开?”
真弥玉指紧握,面上的神情似笑非笑:“也许是等我死了,也许是等反对他的人都死了。”
酒,竟也是能越饮越清醒的。
陆昭衍拔出贴身匕首,将面前一盘烤羊腿切一块下来,大口吃掉了。
只听得呼弥乾真一声冷笑:“本王向来就与他不对,如何,他还要让本王死不成?”
素婉一碗药下去,又吃了点按海顾信的方子进了些药粥,方慢慢好转了些。
时辰已晚,谢柔云便催着皇帝洛文珺等人早些回去休息,这般由她照看即好。
皇帝对素婉也宠爱,却不过是喜她俊美伶俐,当个玩物罢了,闻言也不过顺势随意安慰几句,便起驾离开了。洛文珺与素婉平日里虽私下交好,面上却是不露分毫的,此刻见谢柔云如此关照素婉,虽心内古怪,也只能叮嘱几句,与重夕离开了。
人一散,室内就剩了迎仙宫几个人。
陆瑗修聪颖,转身带了宫人出去,留谢柔云与素婉二人在室内。
烛光暗了些,谢柔云拿小银剪子将烛芯剪了点,那暖黄的光便重又亮了起来,照得她那张芙蓉面说不尽的娴静典雅。素婉躺在床上看着,恍惚间似回到了少女时光,谢柔云在闺房内看书,自己在一旁做针线,偶尔一抬头,只觉小姐被烛光照着的面容端雅得不似寻常凡人,倒更像庙宇里高高在上的神像。
只是参拜神像时,总是要跪着的,如今自己躺在床上,反是让皇贵妃这样忙碌,素婉心内总有些不安,想了想,还是开了口:“皇贵妃娘娘,臣妾已经好多了,娘娘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却听得谢柔云朱唇微启,轻轻叹了口气,回身在床边坐下,道:“妹妹,你我何时这般生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