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怀玉眼见着公主双唇因憎恨咬出了血,又见太后面容愈发阴冷诡异,心中倏然生寒,便起身道:“臣妾出去看看珮楚姑姑回来没。”
门扉轻合,台阶上有一架花梨木长椅,她便过去坐下来,轻轻呼了口气。寿康宫的□□明媚透彻,花木清香沁人心脾,可自己的心脏却被殿内那点若有似无的哭声纠缠着,一下一下悸动得厉害。
有些事她是知道的,皇上前些年根基不稳,还需强有力的外戚辅佐,但天子心性,要当乾纲独断之君,自然容不下昔日震主的功臣。
只是这些无声无息就退出权力中心的人,当年哪一个不是为他夺取天下立过功?血流漂杵,合纵连横,换得一个新君登基,等来一场渐次展开的清算。结发夫妻可以幽禁致死,母后娘家可以一一剪除,便是嫡亲女儿,亦可以送去和亲。
天下之君,绝情如斯。
而当初为求自保投靠太后,后来还与王怡洵交好的自己,又可曾得到过自己夫君的几分真心?
她有些倦怠地闭上了眼睛,这些日子自己宠幸日减,却不知为何,心内竟有种说不出的轻松惬意。这宫中的日子若能平平稳稳地过去,得不得宠,似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凌霄殿内静悄悄的,春日阳光疏疏落落地浮在空气中,香氛冉冉,似一场将醒未醒的梦。
陆文湛坐着批折子,洛文珺立于一侧,轻手轻脚地替他研墨。
宽袖轻挽,露出玉一样的皓腕,手腕平稳用力,重按轻转,将那一汪墨研得细腻洁净,浓淡合宜。
皇帝提笔蘸了墨,写了几个字,突然抬头笑道:“朕只知你书法造诣高,未料这墨磨得也如此好。”
洛文珺笑得温婉:“写字首要便是心境平和,臣妾幼时学书法,夫子便是让臣妾先研了一年墨,道是戒骄戒躁。”
“正是如此,心境平和,戒骄戒躁。”皇帝的笑容淡淡的,“只是参悟这四个字的人,可谓少之又少。”
洛文珺目露疑惑:“皇上的话,臣妾听着可是糊里糊涂的。”
皇帝道:“崔素辞官之事你可知晓?”
洛文珺略一沉吟,这事她已从陆昭衍与刘怀玉口中得知得八九不离十,但表现出了解太多的样子,皇上定然会多心,若完全不知,亦是说不过去。于是道:“臣妾略有耳闻。崔大人晚年丧子,悲痛欲绝,辞官归去,想来也是因心如死灰之故。”
“心如死灰。”皇帝有些玩味地念过这四个字,唇侧略过一缕阴冷笑意,“只怕这灰里头,还有把滚烫的火在烧。”
他猛地把奏折往案几上一摔,洛文珺吓了一跳,近来皇帝总有些喜怒无常,她小心伺候着,面上丝毫不露。便走至香案边,将几叶合欢花投进去,空气中便幽幽地多了几丝清香。
皇帝深深地吸了几口,惬意地往后一靠,闭上了眼睛。
洛文珺走过去,轻手轻脚地替他按揉放松,轻声道:“百合解郁安神,能和心志,悦颜色,加一点到香案里,最是清宁不过。”
皇上倦倦道:“看来回头朕得在上朝时叫人加些百合道香案里,也好叫那群喋喋不休的清净宁神下。”
“朝廷之事,臣妾不懂,臣妾只觉得皇上日理万机,那群文臣武将还要给皇上添堵,当真该死。”
“该死?”皇帝忍不住笑出声,“这些可都是大周重臣,你居然说他们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