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子绍青衣玉冠,负手立于北宫门前,陆重夕远远看到,本欲唤他一声,想了想却是把到口的话吞了下来,只是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灯火不是那么明亮,她的影子投在地上,也便有些暗淡,只是长长地延伸出去,延伸到了谢子绍脚下。
明明是美人的影子,在这样的环境中,却也有几分阴森之感。
谢子绍回过头,见着陆重夕仙子般的模样,心头一酸,赶紧上前拉住她的手道:“怎么才来,一切都准备好了,快随我走。”
“去哪儿?”重夕讶异道。
“颜梅没告诉你吗?”谢子绍有些奇怪,“当然是离开皇宫,或寻一处风景幽致之地隐居,或肆意于天地之间,再不要卷入这些是是非非里。”
“子绍哥哥你在说什么,是要携公主自私离宫吗?这可是重罪。”重夕一急,便想从谢子绍手中抽回手腕,无奈他握得极紧,一时挣脱不开。
“颜梅竟没和你解释清楚么?”谢子绍恼道,“罢罢罢,先随我离开吧,这边宫门我都打点好了,等出去了再同你解释。”
“子绍哥哥你这是疯了吗?我若突然离开,回头极乐宫一群人该如何向皇上交代?母妃又该怎么办?”陆重夕气急,猛一甩,终于挣脱谢子绍的手。
紫砚与几个心腹宫人远远看着,便知不对了,正欲上前,忽然火光大亮,一列兵士发觉了这边的异动,忙携火把赶来,把谢子绍和陆重夕堵了个正着。又因看清是晋阳公主在此,忙跪下来请安。
然而这动静还是有些闹大了,一时间临近的宫室纷纷亮了灯,另有人已往凌霄殿报信。
陆重夕怔在那,一时不知这是哪步棋,心中却已升起几许不详。眼前侍卫跪了一地,远远的,却是能看到数列宫灯整齐地往这边靠近,最明亮庄严的那列,便是父皇的御驾。
“皇上驾到。”
“贤妃娘娘到。”
宫人拉长了调子通报着,声音在夜风中与那些为老嬷嬷守灵的哭声搅合在一起,莫名地渗人。
陆重夕与谢子绍赶紧跪下来,给皇上与贤妃请安。
“这都这么晚了,你们两个在北宫门做什么?”皇帝下了龙辇,目光扫过精心打扮过的陆重夕与一身青衣的谢子绍,不由目露疑惑。
洛文珺站在皇帝身后,虽面上无太多表情,看向谢子绍时却是存了几分怪异。
此刻有一军士来报,在北宫门外发现数辆马车,几名仆从,还有些箱笼铺盖之物,问他们话,只道是谢家人,态度很是倨傲。
陆文湛闻言眉目一凛,一侧的洛文珺已然大骇,忙跪下来道:“皇上,此事蹊跷,重夕的脾性陛下是知道的,她万万不会做出这等事啊。”
重夕听着那军士所言,又联系到今日颜梅来极乐宫时怪异的神色,心中顿知不好。今日颜梅不对自己说清楚,怕就是觉得说明了,自己定然会拒绝,可是子绍哥哥,他难道不知道私自携公主出宫是重罪么?他又为什么要这样?
“重夕,子绍,你们为何此刻来北宫门?”陆文湛神色很快恢复正常,问话口气也很是温和。
电光火石间,重夕见谢子绍嘴唇一动,便知他要将罪责揽过去,忙抢在前头开口道:“女儿有段时间未与子绍哥哥见面了,甚是思念。今日……是女儿与子绍哥哥相识的日子,所以便约在此地,一会儿,想去展莲舫那边泛舟,瑗修姐姐的花灯,在夜间无人是是最美的。”
“泛舟赏荷灯,公主真是好雅兴。”王怡洵娇亮的声音在夜间听起来很是突兀。
在场众人皆知毓宁宫与极乐宫不和,此刻极乐宫遇上如此尴尬之事,毓宁宫来得这样巧,却也不叫人意外。似乎皇贵妃不来,那便不正常了一般。
洛文珺原本容色冷冽,见到皇贵妃明黄色的身影时,却忽地在唇侧滑过一丝浅笑。
“重夕小女儿心态,纵然是青梅竹马,也是不好意思明目张胆地约谢家少爷出来。”洛文珺道,“这个女儿在南方待久了,却是不如北地女子那般不拘小节。”
陆文湛看了洛文珺一眼,一字一顿道:“既是不如北地女子这般不拘小节,你这个当母妃的,说话也注意些,什么青梅竹马,你这样讲了,重夕日后嫁人可怎么办。”
洛文珺忙垂首道:“臣妾失言。”
这话听着不对,重夕霍然抬头,正对上陆文湛一双深黑无波的眼,一时心下茫然,脱口而出:“父皇此话何意?”
陆文湛却是微微一笑,对侍卫长道:“将北宫门外那几人带来,朕要亲自问话。”
没多久,几个车夫粗工打扮的人便跪在了皇帝面前。
重夕快速扫过他们的脸,这几人自己在谢家时从未见过,应当刚入府不久,然他们穿着虽简陋,行为举止间,却像是一直在大户人家服侍的家奴。
“你们是谢家的人?”皇帝问道。
为首的马夫便应了声是。
皇帝又问道:“深更半夜的,你们在此做什么?”
那马夫便答:“送少爷入宫,再等他出宫。”
“那便是说,子绍这孩子从谢府出来见公主,回头要再回谢府去了?”
那马夫愣了下,亦应了声是。
陆文湛唇角扬起一些不屑的笑容:“若真如此,那么这些马车上搜罗出的行李又当如何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