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文珺将杯中残酒饮尽,略略沉思下,方道:“本宫说句不好听的,昭衍你勿见怪。虽然前些年本宫一直在冷宫内,外边的事还是知道些的,皇上那些年,对你可不甚公正。硬仗恶仗都是派你过去,到头来lùn_gōng行赏,却又往往冷落了你。”
陆昭衍苦笑着摇摇头:“父皇待我已经很好了,赏赐什么的,本也就是些身外之物。”
“昭衍哥哥觉得是身外物,可其他人却不一定这样想。将士出征,自然是为国为民,然将士也是人,也有家有亲人,若立了军功却没有赏,谁还肯为国家效命。”重夕闻言便有些不满,“更何况,父皇还只对哥哥的军队这样。哥哥这些年,左右调和,也是很不容易吧。”
“重夕。”洛文珺睨了重夕一眼,“说什么呢。”
“妹妹说得并没错。”陆昭衍笑得很好看,“我也不想让手下将士过得太难,这些年除了杨家老一辈那些人,许多都编到其他军队内了。”
重夕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把话吞下了。
陆昭衍也只是冲她笑了笑,双眸如星子,亮得似乎容不下任何不纯粹的东西。
秦嬷嬷笑道:“你这孩子倒是关心你大哥。他这人啊,还真是自己的东西从来不争取,但是谁在他手下做事,他却是一直都挂在心上的。”
洛文珺想了想,道:“皇上素来偏袒雍王,这是大家都知道的。然此次一反常态重赏了你,本宫心里还真有些疑惑。”
“父皇此次一开始就没预备让王家那边的军队出征,也是我写信求援才让弘宪出来。”陆昭衍道。
重夕道:“不知弘宪哥哥如何对待华阳长公主的长子。”
陆昭衍轻描淡写道:“弘宪带大军夜袭乌雅军大帐,乌雅国往太子被发现时,尸体已经成肉泥了。”
重夕心中升起一种难言的酸涩:“弘宪哥哥,倒一直这么果决,虽说,那王太子也是我们的表哥。”
“华阳长公主自嫁了乌雅国后便处处与大周为敌,王太子,算是被他母亲亲手推上死路的。”陆昭衍道,“弘宪于战场上,素来就不会被这些儿女情长牵绊住。”
他虽这样讲,然而重夕又如何不知道陆昭衍的各种足以彪炳史册的战绩,雍王不会被儿女情长牵绊,陆昭衍只怕更加杀伐决断。只是,当华阳长公主之子惨死之事传到皇帝耳中时,素来波澜不惊的陆文湛,竟独自在皇室宗庙内跪了一晚上。
陆昭衍对于皇帝的心思,倒比雍王摸得更清楚些。
“战场上的事,本宫这种妇道人家确实不懂。”洛文珺笑道,“只是不知皇上这些赏赐,你会如何处置。过去一直有听闻靖章王礼遇下人,爱兵如子,甚至曾拿出过自己的俸禄补贴兵士。”
陆昭衍道:“娘娘可听闻西凉玉峦山一带的隐者曾育出一种垂露牡丹,花蕊似雪,花瓣晶莹如朝露,一年四季皆能盛放,望之不似人间之物。”
“曾有耳闻,可惜一直未有幸一睹真容。”洛文珺道。
陆昭衍笑道:“娘娘若得空,靖章王府随时欢迎娘娘去赏花。”
陆重夕是爱花之人,闻言不禁讶异道:“哥哥是将垂露牡丹移植到了长京?”
陆昭衍颔首。
洛文珺也有些诧异:“这花,据闻极难养活。要以雪山之巅的水浇灌,温度过冷过热都不行,然又不能进密闭的花房,定要在能见天光的地方。那土壤好坏也有要求,是玉峦山深处常年被雪水滋润的黑土,太贫瘠太肥沃都要不得。”
陆昭衍道:“正是,因而离了玉峦山,便没人敢育这种牡丹了。然昭衍回京时一见此花,便喜欢的不行。如今已命人在靖章王府清了片地出来,以温泉环绕花圃,以保证四季暖融如春。至于雪水与土壤,也是派人定时从玉峦山送来。”
洛文珺与陆重夕闻言相视一眼,皆有些瞠目结舌,这等手笔,即使是在贵气冲天的长京也是少见。
秦嬷嬷道:“你这孩子倒真舍得,过去曾听闻贞顺皇贵妃千金求购一枝野绿梅,换了你,这几朵花,倒是万金也不止了。”
陆昭衍的笑容还是浅浅的,像永远也兴不起波澜的深湖,又干净又深沉,他仰头饮了杯酒,方道:“父皇赏了那么多,这钱,既不好存着,也不能尽散于军士,总该想点什么花掉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