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重夕板着张脸就要走,陆昭衍赶紧快步上前拉住她:“妹妹何必如此,这里许多人过去只知道卫国公主,今日父皇让你来,也是想让他们认识下晋阳公主。你这样匆匆走了,岂非拂了父皇面子。”
“父皇的面子?”重夕看了眼被莺莺燕燕围绕着的陆文湛,和一旁奴颜婢膝的陈阿柔,冷笑道,“我自然没有哥哥这般懂得君心。”
“妹妹你……”陆昭衍愣了下,一下子明白过来,“妹妹不喜欢陈娘娘。”
陆重夕觉得有些好笑:“她父亲想杀我,我却要喜欢她?”
陆昭衍的笑容挂在唇侧,他是个习惯微笑的人,但哪怕是模式化的笑容,也依然有让人无法移开目光的魔力:“可是,父皇喜欢陈娘娘。”
“哥哥生得一双好眼睛,果真是对世事洞若观火。父皇都还没册封她为什么,就一口一个陈娘娘叫得这么亲热。”重夕忍不住出言嘲讽,“也是,她这样一个罪人之女,竟能把父皇迷成这样,想来也是有手段的。哥哥提早示好,也是应该。”
陆昭衍语气微微扬高了些:“妹妹怎么这样讲话。白天父皇提出册封她,其实是想看看你的意思,你不主动开口,怕是父皇没说什么,陈娘娘心内已经记下了。”
重夕怒道:“那我该如何讲?我是她父亲欲杀之人,这个背后牵扯的人是谁你该知道,我如今面对太后都已经极为勉强,面对她还要强颜欢笑么?父皇执意要封她,我不阻止,但若问我意见,我只会说不同意。甚至会告诉父皇,这是一个祸害,昨日欲杀我,明日所图,或许便不止是一个公主的命了。”
“你……”陆昭衍讶异地张了张嘴,却怎么也吐不出接下来的话。
“我不知道哥哥如何想,这女人和她父亲背后是谁,母妃应是告诉你了。那个人最终的目标是什么,想来哥哥会比我清楚。重夕不过公主一个,生死也不过如此,可是父皇,他走到这一步付出了多少?又有多少宏图伟业未完成?如若因了这么一个女人而功亏一篑,岂不成千古笑话。”
陆昭衍本是欲说什么,听了重夕这一番话,却是静默了,灯影摇晃间,那张比寻常人要白皙许多的脸似是血色全无,唯余一缕笑容浮在唇侧,似贴了张永远不会揭下的面具。
他是名将杨慎之子,是疆场上百战不败的战神,是传闻里令人魂飞魄散的玉面修罗,是大周万民心中不可摧毁的城墙。重夕曾见他一身戎装站在凯旋而归的军队中,虽沉默不语,却气势慑人,她也曾听闻过他在沙场令人闻风丧胆的冷血作风,然而与他接触多了,却觉得此人虽心机深沉,性格却也太柔和了点,凡事总是思虑再三,对人更是客气小心,连面对皇宫中扫地的小太监时都不忘记陪笑脸,更是听闻他在府内对下人极为宽容,自己过得淸简,那些管家和嬷嬷却都能在皇城给家人买下豪宅,与官宦之家比邻。
做人到此等地步,却还真是想不出有何乐趣可言。
“妹妹能这样想,也能这样做,真好。”陆昭衍的声音似乎微微颤抖了下,他眼睛波光浮动,似是一瞬间涌上了许多事情,然而他只之是将那蝶翼般的眼睫毛垂下去一会儿,再抬起时,又已经恢复成平日里的模样。
“希望妹妹,可以一直像现在这样,其他的事情,由哥哥来做就好了。”他温声道,转过身便朝皇帝那边走了过去。
有什么人也曾生得一副柔弱清凌的面容,却也会有同样的眼神。
坦然的,无畏的,为了皇座上那个人,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的。
她们都那样坚定,是因为这个皇帝给了她们义无反顾的决心吗?
陆昭衍走在这一片火树银花盛世繁华里,一时间心绪如潮涌,竟如同走在一条血路上一般。
路的尽头,陆文湛正亲自斟了一杯酒递给自己:“你这几日辛苦了,来,父皇敬你一杯。”
回过神来,香醇美酒已至眼前,忙接过来一口饮下,道一声:“儿臣惶恐。”
“你有什么可惶恐的。”陆文湛笑道,“这些年腥风血雨的,朕对你也颇为内疚,如今边境之事基本已经安妥,你也可以在长京过过太平日子了,就别再打打杀杀了。”
此话一出,陆昭衍耳中简直如惊雷乍响,这几乎就是变相让自己交出军权了。一时间生父杨慎临死前惨白如鬼的脸在心中赫然浮现,骇得自己连呼吸都有些困难起来。
杨慎死在一个凄风苦雨的深夜里,最后时刻皇帝从宫中赶来,紧紧握住他骨瘦嶙峋的手。
那时候,陆文湛的眼神就如现在一样透着关切。
而父亲,他那时候已经说不出话了,可年幼的陆昭衍却深深地记得父亲当时的眼神,忧虑的,惆怅的,甚至是有些惊恐的。他死死瞪着陆文湛看了会儿,又努力偏过头,看了眼被乳母抱着的自己,没有合眼,便与世长辞。
他死不瞑目的那一幕让自己瞬间长大,而后陆文湛的哀伤,成为皇长子的荣耀,便再也无法在他眸中掀起任何波澜了。
心中万千想法,到了脸上也就是个浅淡而礼貌的笑容:“父皇英明神武,大周国力日盛,边境小国自然纷纷归安。儿臣不过是替父皇清理下那些没来得及被清理的角落罢了,哪有什么腥风血雨。”
“你这孩子,总是这么不邀功不求赏的。若人人都如你这般懂事,朕这耳边也就清净了。”陆文湛叹口气道。
“是啊,人人都如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