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前便是大街,此时已是午市时分,路上行人熙熙攘攘,谁也不曾料到就在这近在咫尺的小小客栈里面,居然正发生着这惊天的杀戮。
这场杀戮,是针对谁?又是因为什么?
秦羽幽此刻一概都不想去理。她只知道,自她来到这个世上,便伴随着数不清的恶意与鲜血。
在她身边,对她好的人,都一一失去了踪迹。有的死在战场,有的踪迹不知,有的正在厮杀。
她回头栈檐头,仿若近在咫尺,又仿若各隔天涯。
她不能回头,她知道,自己若是回头,只能成为芮清的负累。只有她逃离生天,芮清才能放手一搏。
若她回去,芮清……必死无疑。
“笃笃”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似乎有大队的人马正往这边行来。
秦羽幽紧紧缩入杂物中,尽可能的将自己缩的越来越小,甚至她简直希望自己就是一粒尘埃,从不曾来过这个世上,也不曾给谁带来什么麻烦。
怀中触到一个硬物,她一愣,伸手摸了摸,原来是昨日那道人赠与自己的一本书。她缩回手,不敢再动。
马队渐行渐近,透过竹篾的缝隙,秦羽幽这才看清原来是一队不知哪个王府的侍卫随扈队伍。
就在这时,异变突起,那浩浩荡荡的随扈队伍后方,突然发生了一起争执。
除了叫骂声,还夹杂着孩童的哭喊声,接着就是噼里啪啦的打斗声,前面的马车已经停下来了。
街市上乱成一团,有人高声道:“保护王爷!”
但此时战乱刚停,举国都是不安于命的百姓,谁也不肯真的安于现状,王权在这种边远城镇如同狗屎一般被人唾弃,百姓们吃惯了战乱的苦,见多了那些作威作福的兵大爷们,见到有侍卫居然撞伤了一名四五岁的小童,早已群起而攻之。一时之间,鸡蛋、菜叶、扁担扔的到处都是。
侍卫们怕引起民愤,不敢真的动刀动枪,一时很是错乱。
街上满是杂七杂八的百姓与侍卫,一名侍卫甚至被挤到了秦羽幽藏身的这条暗巷中,一脸晦气地拍着自己的衣服。
他脸上沾满了流淌的鸡蛋黄,帽子歪到了一边,很是狼狈。
“奶奶的,这些刁民!”
那人一边瞅着外面的情形,一边骂骂咧咧道。
秦羽幽在暗处看着这人瘦弱的身形,突然心念一动。
我能不能……打晕他,冒充侍卫逃出去……
她正在纠结,那人突然转头道:“什么人?”
秦羽幽一惊,只见那名侍卫已经屏息静气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她攥紧手中的匕首,左手悄无声息朝着地上的沙石抓去,打算趁那人不备先迷上他的眼睛,再用匕首刺伤他。
没想到那人走到前面一点,却不再往前,反而左右打量着这个角落。浅笑道:“哪家的姑娘,藏在这种腌臜的地方?是打算将自己当成白菜种吗?”
秦羽幽掀开身上的竹篾,扫了那人一眼,手紧紧攥住那枚匕首,目中露出一种决绝。
那人奇异地看了秦羽幽一眼,面前的女子虽然衣衫破碎,又沾满了各种腌臜的杂物,脸上满是灰尘,但却难掩那一双晨星般的明眸,应当是个极清丽的女子。
“你在被人追杀?”那人说话间似有意似无意地将身子挪了挪,掩住巷子外面的视线。
秦羽幽看着他戒备之色尽显,垂下眼睫,但只微微一闪,再度抬头已经是目不斜视,神态自若。
那名侍卫似是心中有了一丝讶异,不由得上上下下打量了秦羽幽一眼。
突然一笑:“若是我能救你出去,你该如何报答我?”
秦羽幽闻言神色一动,忍不住狐疑地看了那人一眼。
那人似乎很满意秦羽幽的举动,继续笑吟吟道:“没错,若是我救你出去,你如何谢我?”
秦羽幽一声不吭。
那人没想到遇到一个犟驴:“若是我现在就喊呢,你可就小命不保了。”
秦羽幽不为所动,转身就要缩回竹篾中。
那人回头看了看已经闹的差不多的街市,情急之中道:“好好,我算是服了你,换上我的衣服,等随扈的队伍重新整队出发时,你就站到最后一个位置右边去。到了王府,只说是去茅房,我会去接应你,到时候再换过来就成。”
秦羽幽愣了愣,迟疑道:“为何要救我?”
那人刷刷脱下自己的外衣,又将帽子连同腰牌一并脱了下来递给她,这才道:“姑奶奶,我看你一个姑娘家可怜,心生慈悲不行吗?快点,不然就来不及了!”
街市外王府的侍卫已经开始在重新整队,秦羽幽换上这人的衣物,匆匆将腰牌别在自己的腰间,带上那顶稍显宽大的帽子,疾走几步趁着队伍开始出发时,追上队伍的末端。
众人经过这一番街头争斗,早没了兴致,一个个无精打采缓缓随着队伍行前进发。
秦羽幽心中如同压着一个大石,连大气也不敢多出,她将帽檐压的无可再低,在终于走过这个街口的时候,忍不住还是回首向后面的客栈边缘看了一眼。
此生已是无缘,再回首不知经年。
芮清,唯愿你无恙。
她大半个脸都牢牢遮在帽檐之下,气息显得格外的沉寂。旁边那名胖乎乎的侍卫忍不住道:“林晨,今日怎么如此乖觉?”
秦羽幽垂首悄悄看了一眼腰牌,黑漆漆的腰牌上有一只狰狞的猛兽,上面写着受牌人的姓名职位和番号。原来那人叫做林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