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下的蔷薇湖在激流下发出“哗啦哗啦“的水声,上游冲击于石的水花似朵朵开碎的白色水泽木兰,满溢水面,快速而去,转眼又恢复成水最初的平凡模样。
夕阳打在水面,粼粼波光,似碎金流淌,再倒映云碧山的通体碧绿,越发将那金色衬得深幽斐然。果然是山色空濛、湖光潋滟,似一幅泼墨山水,工笔写意,意犹未尽。下游不远处几艘野舟自横,微微随水荡漾。偶有鸥鹭涉水而过,隐见银色细鳞在那尖喙中消遁。
这湖不似江南烟水的凄妍迷离,也未及碧海波涛的浩渺寂阔,它更似红尘方外里的一汪清波,清雅淡然,遗世而立。
湖边人行步道,青石旧砖,狭狭地陈列在长须垂髫般的碧色榕树下。那些大榕树硕大无朋,仿佛山中岁月肆意成长的见证,粗壮到需要两三个成人合抱方能围住。沿湖桃樱依依,花期正盛,嫣粉润白的花朵在微风中怡然。春花星罗,似绿意里的浅笑,淡而缱绻。
叶染端详着湖上岛边风景,感觉似行走在一首诗一幅画里。
她不由想起朱熹《九曲棹歌》中著名的诗句:渔郎更觅桃源路,除是人间别有天。
当口鼻间清新空气自由畅快地交流时,她感叹原来世上真有桃源盛境,并且这盛境里还有那个人,真的是醉心至极。
眼神忍不住从风景里转回,眼梢轻掠身边的人影,却不想他也正巧轻凝了她一眼,她心尖忍不住一抖,立刻掩饰地找话问道:“卫先生——“
卫先生?
卫霁朗眸色一深,眉梢微挑:“不用叫得这么正式,乡野村人,不用叫先生,叫名字就好!“
叶染一怔:“卫霁朗”这三个字是她心尖上的秘密,一藏八年,她如何能这般轻描淡写地直呼出来?
她努力思虑如何称呼才能符合初次相见却又不生硬陌生的称呼——
正纠结间突然远远传来一个沙哑苍老的声音:“卫老师,上县里去啦?”
叶染抬眸望去,迎面而来一个穿着藏青对襟衫、打扮简朴的岛上山民,年过六旬的模样,满脸皱纹里显出山间岁月里的淡然与艰辛,扶着自行车正一脸热情地打招呼。
“是啊,宋四伯,有点事需要上霞县一趟!”卫霁朗扬声回应。
卫老师?
叶染被这称呼勾起好奇,他离开这么多年就是来到这山林乡村间做了老师?
“这姑娘是哪位啊?”宋四伯已经来到他们跟前,看着卫霁朗身边打扮时兴、样貌秀美清丽的叶染忍不住八卦。
叶染礼貌微微颔首:“你好!”
卫霁朗转眸轻觑身边人儿一眼,波澜不兴,浅笑道:“一个朋友!来这里小住!”
闻言宋四伯笑着点头:“欢迎欢迎!我们这山美水美,比那些个大城市适意得多!”
叶染耳边已自动忽略老人的热情,一颗心还在卫霁朗一声“朋友”里踉跄辗转——
他视她为友吗?
理论上他们也才认识不到一个小时而已啊!充其量也只是换轮胎、领路之谊吧!可是她的心却为这一声朋友雀跃。
起码不再是路人甲乙丙丁了吧!
“谢谢!”叶染几秒后才意识到回应老人的热情,赶紧礼貌道。
与老人挥别后,二人又走了一段。叶染忍不住问:“你是老师吗?”
卫霁朗墨眸睨来,薄唇一弯,笑意微漾:“岛上的希望小学缺老师,所以我就代着几节课!”
叶染点头,心里越发欣喜。原来她爱的人真有一颗柔软悯怀的心,一如当年对她这个陌生学妹的婉转鼓励。
“那我可以也叫你卫老师吗?”她眉眼娇俏地笑。
卫霁朗凝着她动人的小脸,眼角笑意绵长:“还烦恼怎么称呼呢?可以啊,名字还是代号,随你叫!”
叶染被逗笑,不由意动:“你好,卫老师,我们就算是朋友啦!”
卫霁朗望着她娇憨玲珑的模样,眸色深浓,流光隐转,笑意依旧不减。
石桥比想象中还要长,所幸有他的援手,否则叶染确实不知一人如何将自己的三件行李箱搬过如此悠长的石桥到达租赁的民宿。
燕尾岛上的民居大都为四角楼,土墙黛瓦,临水而立,当然偶尔也还是有全无特色的现代楼房夹杂其间。
家家户户院门口草木葳蕤,榕树阴郁,简陋的竹制栅栏攀着各色藤生植物,金色夕阳下花色浅媚,恰似这岛上炊烟袅袅、花落无声的恬淡岁月。
穿过岛上平坦弯曲的青石路,一路上来往村人都热情操着闽中口音招呼着卫霁朗,耳边“卫老师”三个字此起彼伏,昭示他在岛上的好人缘。
叶染随着他的脚步来到一座圆柱形土楼的民宿,这就是网上名为“云碧落霞”的著名民宿。
她抬眸,有些叹为观止地打量着眼前建筑——
四层圆柱造型的古老建筑,灰墙黛瓦,古朴巍峨。壁上轩窗排排成列,正门门楣上居然还张贴着一张□□头像,一下子似时光穿越。楼前榕树依依,白杜鹃开成雪野迷然,散发着幽幽香气。以黑色瘦金体字体镌刻的“云碧落霞”四字的木制招牌状似随心地嵌在拱形的大门侧,而那四字行笔亦似梅枝遒妍,兰叶峻逸,显然出自妙人之手。
叶染紧随卫霁朗拉着行李箱直接进入土楼圆形中庭。
庭内遍置花草,葱郁芬芳。摆放着墨绿遮阳伞和几张干净的木制桌椅,一口古井在庭院边侧。木桌边坐着三三两两的年轻客人,在悠闲地喝着清茶读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