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爷小心了~~”丫鬟们扒着篱笆喊。
“哎哟,这可怎么办,摔着了没,让娘看看。”。“啊呀,娘你别管我了~~”
曾氏族里的女眷一个个攥着手绢心疼,这些小祖宗平时可都是她们的手心肉,磕着哪儿都能让她们流上半天泪,今儿要不是曾布组织蹴戏,她们是如何也舍不得让这些小祖宗在日头底下晒的。
稍远些,就是曾布以及其余族人,他们皆醉坐于蓑草披叠的凉棚里,棚檐口处有柳枝微拂,将晕黄的斜阳碎成片羽、洒在宴飨的短脚平案上。使得案上的荔枝麻饮更显消暑了。当然。金樽美酒是少不得的,他们举起来共敬座上,几番觥筹间。也已至了酒酣意恬之际。
“元祐余孽,皆是土鸡瓦狗之辈,不消半载,必将被大兄驱除完尽~~”
旁边醉醺醺的附和,“子礼所言甚是,我等就看着那群土鸡瓦狗如何自乱阵脚,哈哈哈~~”
上座弁冠玄袍的曾布执尊与众相庆,梳紧的白鬓因为面部的笑容而出现松弛。他是个自律的人,但在今日的家族宴飨里,却也是忍不住自得起来。
“来。上壶!”
他站起来,“小子们在日头下蹴鞠,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可不好如此安逸,来~~”他让家仆上了三个投矢用的箭壶,在草地上一字排开,投壶用的雅箭也一一纷发到各宴客手里,很快,就是一番呼朋唤友声。
“来来来,大兄如此雅兴,我等岂可不作陪~~”
噼噼啪啪的一番箭雨出去,大多都是落了外头,气得一膀大腰圆的人直接抱了一捆掷去,结果把壶给撂翻了,旁边哄然大笑,就是曾布也是微含着笑容抚须,但就这时,他那胞弟曾肇却近前表示了担忧。
“兄长这般虽能拔涨士气,但就怕……”他迟疑了下,接下来的话却是曾布给他接上。
“可是说为兄自负妄为?”,“愚弟不敢。”
曾布笑了声,视线凝留在棚前竞相投壶的文士身上,“这些天若是有闲,不妨关注一下一品斋出的报纸。”
“报纸?”
曾布并不解释,直管向身边问了枝箭后就起身出席,曾肇也只能从后跟上,而凉棚里的余众见到曾布上来,立即是成山的欢呼,并且拥簇围拢过来,就这时,曾府的管事挤出人群到曾布跟头。
“老爷~~”
“怎么了。”曾布眯着眼睛对准十步开外的壶口,屏气凝神,旁边喧嚣的人声对他干扰不大。
“柴夫说,明儿起要多加两份柴,灶房里的火……还不够大。”
曾布的箭一滞,脸上的笑容渐渐凝聚到眉心来。旁边那群族兄族弟此时都停下来看他,举目俱视下,曾布微滞的动作并没有停留太久,箭矢脱离手心,直奔向耳壶壶口。
咚的一下,立在壶心。
小小的一阵鸦雀后,旁边哗然就是一片赞潮,“曾相好技艺啊!”、“岳父大人壶艺迪儿自愧不如。”
“族兄,你怎么就这么准?”之前那熊腰者又是抱了一捆箭过来。
这时篱笆圈里蹴鞠的小子们也是进球了,抱成团的庆贺,围观的女眷们丝帕挥舞,以至于前后左右都是蹈海的笑声了。
只有曾布,在这片欢潮中慢慢收起了笑,他牢牢地盯住了壶中立着的那支箭。
韩师朴,这场较量,老夫已是摆下了阵仗,现在就看你是怎么应对了。
……
……
他们在郊外这头欢笑,那头的韩忠彦却也是坐在门下议事厅里大笑,神态语气间,尽是睥睨与不屑。下首坐着的几个侍郎检事面面相觑,怎么还笑了起来,他们更多的把目光给向次席的刘拯,这位门下的实际操持者显然比他们要管用。
“韩相何故发笑?”
果然还得刘拯来说,“那蔡京摆下此等迷阵,甚是让人棘手,倘若官家真有意另起宫殿,那我们这边压力也是不小。”
余官俱是点头,位列最末的李格非也是目光诚诚的看向韩忠彦。自古以来皇帝新建行宫乃属常事,差别也只在时间早晚上。不过现在乍提起来,还是让他们感到意外,毕竟皇帝才刚掌权。
刑部张商英起身道,“韩相。那蔡京生性奸狡,与其弟不同,下官切以为不可取信。”
韩忠彦冷笑一声,“蔡京奸狡不假,但其更是个投机钻营者,如今他又倒向元祐,必是嗅到了官家意向,这对我等乃是利好消息。”、“曾布自以为居右便于媚上,岂知官家早已厌了他这等墙头草,如今官家要新建屋宇。那我等正好以此为凭。他曾布越是嚣张。我等便越要泼他冷水。”
“那韩相的意思是,这些……”检事指着几份重头折子,其余也都是等着韩忠彦指示。
韩忠彦拿起一份来。只瞥了一眼就丢了,“他擅揣上意,自以为太后驾薨后官家便会改立熙宁,所以才敢如此理直气壮的搬出这些条例来,呵,狐假虎威之辈,尔等不必忌惮。”
底下俱是点头,露出笑容。
“那现在就驳回去吗?”,“不用着急,让他们先跳腾一阵。不然摔的怎么会疼。”
“是,那江淮涝灾之事亦是如此处置?”
这天灾救济之事倒确实不可马虎,不过到这个节骨眼上,政事的处置已不是个人情感所能左右的了,韩忠彦虽不希望政党之争累及百姓,但如今兹事体大,不好让对方长了气焰。想到这儿,他皱起了眉头,手边的石乳被他端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