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军部中,彪悍力士赤膊上阵,他们高举铁戟,呼喝军号,赤脚踏地,奋勇直冲。郑军才刚刚列好阵型,这股巨大的风暴,就狠狠的撞了进去!
两军相撞,血雾炸裂,断肢飞舞。随着大力袭来,前排士卒纷纷被撞开、甩飞出去,一时之间,人群翻涌,血雨腥风。
阵势最前,那一排排铁戟,如山岳崩倒压下,倒海而来。在这些赤膊壮士的巨力之下,长戟轻易刺穿皮甲,扎入肉中,“噗嗤”之身不绝于耳。前排的郑军士卒被刺穿之后,被高高挑起,但还未死,挂在戟上,四肢徒劳舞动,垂死挣扎,惨嚎不绝于耳。
这些壮士,皆**上身,他们一把抹去脸上的血水、汗水,唱着栾曲,慷慨激昂,高歌而战。大军突袭,在撞入郑军阵列之后,去势不减,横冲直撞,一路向深处突进。
面对郑军士卒刺来的矛剑,他们不闪不避,挺身迎上,就这么**着胸膛撞了上去!他们在一戟扎死郑卒的同时,身上也被捅出好几个血窟窿,但只要没有被伤及要害,这些精壮的汉子便会很随意的拔去身上扎着的矛剑,任由血液流淌,继续杀向郑军大阵。
他们个个浑身浴血,犹如魔神降世,这般不要命的做派,令郑营三军将士胆寒。
随着这些赤膊力士突入阵地,与郑军展开白刃搏杀;后部骑军也紧随其后,冲入郑营,冲乱郑军阵型,从而扩大先锋战果。此刻,伍延也在骑军队列之中,他看到战场上两军生死相搏,时时刻刻都有人倒下,命丧黄泉,血液泼洒,染红大地。
越来越多的人群加入战斗,缠斗在一起的两军士卒在奔跑、挥拳、跌倒、翻滚,或愤怒、或害怕、或欣喜。各式各样的人,脸上带有各式各样的表情,摆出各式各样的姿势,就如同一幅巨大的画卷,带着史诗的厚重之感,徐徐展现在伍延面前。
马蹄践踏时带起的尘土,从咽喉之中喷涌而出的血箭,被高高举起的利剑,躲藏在大盾之后的郑军士卒……太多太多画面在伍延面前来回闪现。空气之中焦味、腥味略显刺鼻,但伍延早就习以为常,他陶醉的深吸一口,那种熟悉的感觉一遍一遍从心底涌起,令他热血翻涌,兴奋不已。渐渐的,他不由自主夹紧马腹,让乌锥越跑越快,越跑越前!
这时,一只稚嫩的小手抓住了他的臂膀,虽然力道轻微,但还是引起他的注意。他下意识一低头,看到怀中的小脸略显害怕,缩着脑袋怯生生地望着他,那般无助。见此,伍延心头热血渐渐退去,神志慢慢恢复清明。他长叹一声,放慢马速,让自己回到骑军之中,掩藏其间,跟随骑军前进。
郑军大阵之中,庄江稳坐中军,登高台远眺,见前线接连失利,他皱起眉头,心中想到:栾贼力士,端是凶狠,此军该是栾贼最后的精锐。听闻栾裕此刻现身正门,正亲率大军突袭君上所在,那此军为何不跟随在栾裕左右,却来强袭北郊?莫非,此军中有比栾裕还要重要的人物存在?
也罢。无论是与不是,绝不能让此军突围!庄江打定主意,大声道:“传令鸷,率其部曲,拦截贼军!”
随着庄江军令一下,其身后,一黥面之人领命,下了高台,快马而去,不一会就消失在大军茫茫人海之中。
片刻,就见得郑军右侧,众多旌旗迎风招展,开始向前移进。一偏师出了阵列,向着前方空旷的北郊使去,前去支援正在那里与敌戮战的郑军。
望着凶神恶煞的栾贼力士,鸷无所畏惧,他抚摸了下手中崭新的长矛,随后一甩马缰,催马上前。马儿瞄了一眼它的新主人,很是不适的抖抖身子,这才迈腿前行。
升任曲侯之后,鸷不但获得一副与之地位相符的甲胄,还得到精矛一柄、良马一匹。可谓是一夕之间大变了模样,不再是曾经那个衣不蔽体的城旦了。
现在,鸷既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不复昨晚淡定之色,这是他被擢升为曲侯以来,第一次领兵作战。
“二三子随我向前,杀贼破敌,就在此时!”他高坐马上,回首对着麾下众士卒大声疾呼!随后一马当先,冲锋在前。众士卒一众恍惚,只觉得鸷挥矛策马的英姿,颇有几分庄江的影子。“建功立业,得良田美宅,从此佳人坐拥怀中,福萌子嗣,岂不乐哉!”
鸷麾下曲中,士卒大多是刑徒出身,本就一无所有,之前多次大战,立得军功,得以赎得良籍,重获自由之身。这在开战之前,他们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因此在军中上下,除了介胄卫,就数他们最为拥戴郑胡,对郑胡先前的诸多许诺深信不已。现在一经鸷的煽动,众士卒又想起郑胡昔日祭天誓师之时的许诺,心头一片火热。
“不止是良田美宅,说不定我等还能擒个贼将,如同曲侯那般,得赐爵位!”
行伍之间,有人如此想到,只可惜想要实现难如登天。郑虽以军功立国,但分封乃纪室之本,大夫与庶民乃云泥之别,之间差距如同天堑,不可逾越。所以郑**功赏赐基本以钱财为主,这些黔首哪怕立得盖世之功,至多也只能得到最低等是士爵,想要更进一步,入得朝堂,那是不可能的。
至于鸷,虽然军功第一,斩首为三军之最,但也是经由郑胡之口,才破例拜为下士,成为军侯,独领一曲。此事实为特例,鸷军中同僚,那些贵胄之后,多少人对此嗤之以鼻,认为与一介刑徒同朝为臣颇为不耻,因此不以正眼来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