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总去筹备新项目了,我在这里只是暂时的,毕竟我们家只是小业主,新项目才是胡总的亲儿子。”庄生大口吞着面,又咸又辣的重口味正合他意,“等那里差不多了,就卖掉这边的股份,我到时候肯定也要撤的。他老人家动作很快,说不定哪天,我就和他一样直接宣布自己的了。”
“所以你是叫我开始倒计时吗?要不要请做个牌子,庄生的最后工作日,仅剩100天。”
“懵懵,你这样很容易失去我的。”庄生放下筷子,“缘分是很短的,能不能尊重一下我们的友谊。”
她笑了,庄生今天第一次看她笑,只觉得这个黑黢黢的小店都被她照亮了。她笑着说,“我还不够尊重你吗?有几个女孩子,能像我一样?”
“没关系啊,我回家另谋出路,随时可以来看你啊,一下飞机就给你打电话,懵懵啊,来一个煎饼果子,多点辣!”
喜欢是很短的,现实是很长的。她用一顿饭的时间,说服了自己一件事。他是注定要走的,就好像人总有一死一样。既然他总有一天要离开,那就放开手,放开心,享受和他一起工作、一起玩耍的每一天,不妄想拥有他,也不去揣测他幸福的家庭。她看他满足的吃相,听他胡说八道,都把心里的欢快归类为朋友间的友好。你看,退回这一步,没有那么难。
春节回来上班的第一天,她用新买的保温便当包提了两个煎饼,一个多辣,一个少油,走进办公室,庄生换了一条深色的窄领带,正襟危坐在业主代表办公室里。她走进去,递出多辣的那个热煎饼。
庄生笑得灿烂,却不立刻吃,“懵懵,今天要出大事!”
“酒店要炸吗?”
“走吧,开会。”他把煎饼放进抽屉,拿着几张纸站起来,“报表我已经帮你打好了。”
她回位子上换了鞋,取了笔记本又抹了唇釉,转头撞见庄生一脸孩子气的不耐烦,催促道,“女人!快走了!”
她竟然不等总经理,跟着业主代表率先进了办公室。后面陆续进来的部门总监经理都一脸奇怪地看她。早会时间过了,总经理才姗姗来迟,也不按照寻常的顺序听各部门汇报,直接开门见山地发言。长长的一段英文,一点翻译的间隙也不留给晓梦,只等她写满了一页笔记才停住。
晓梦看着毫无章法地速记,竟不知道从哪句先说起,座下的各部门虽然震惊,但多少比她镇定些,她缓了缓,长话短说道,“这周五总经理将离开酒店,并搬出客房,这不是他本人的意愿,也不是集团的想法,是业主方的决定……”
会议室里雅雀无声,连保安部、工程部几个不大明白英文的部门,也都在听过中文后保持了缄默。
“业主公司最终作出了这个决定,我个人也感到十分遗憾。总经理为酒店的付出我们有目共睹,我代表业主公司,祝愿他在今后的职业生涯中再创辉煌。”庄生没有用英文,而是直接以中文向所有人直接表明了业主方的态度。
总经理听了晓梦的翻译,耸耸肩,继续说了些客气话,“各位不用担心,集团已经安排了一位经验丰富的酒店经理来接替我的工作,是女士,中国人,近日入职,她会给予各部门领导和支持,帮助酒店顺利过渡。我还有一周的时间,大家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仍然可以随时来找我。”
座下没人说话,只有同样身为老外的总厨与总经理对话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场面话,晓梦甚至都没有翻译。她看了一眼庄生,只有他是有备而来。
她虽然入职时间短,但身居高位,多少也察觉到了这其中的关窍,春节前姐妹酒店曝出的视频惹了不少麻烦,胡总又趁总经理休假期间带部门经理出游,在错综复杂的关系网里,业主方要干掉一位拖家带口的外籍总经理,其实和马路对面kfc换掉一个店长一样平常,单身、年轻的中国籍总经理,一年就能为业主省下一大笔开支。往常不时出现在行政办的总监们都消失了,也没有人在员餐、公区和总经理偶遇了,最后的这五天,过得格外平静。
总经理在20楼的套房已经住了一年多,完全是一个五脏俱全的家,要在五天内搬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位老派绅士给她的最后一项工作,是找一家靠谱的搬家公司,把那些家当分类打包,一部分寄回英国,一部分送到lk,他会在那里住下,直到集团给他新的任命,期间的所有费用自理。
他亲手整理好办公室,对晓梦说,“ eless.”
周五傍晚的欢送会在行政酒廊举行,晓梦最后一次为总经理翻译,有些人来拥抱告别,有些人只是抿着红酒聊天,合照里看不出来的虚情假意、各怀心思,全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天下无不散的筵席,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总经理给自己倒了一杯烈酒,最后一次站在这扇落地玻璃窗前俯瞰城市景观,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远处是lk矗立的高楼和闪烁的楼顶广告。在他二十多年的职业生涯中,这大概还不算是最差的境遇,他转身回来,说了最后一段告别词。人群中,只有庄生也换了烈酒,也只有他,陪总经理一饮而尽。
还没出正月,住在lk的前总经理就有了动静,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带走了总厨、收益总监和房务总监,再加上市场销售总监病倒,人事总监用撕破脸的态度内部调转到了北区,酒店开年收益持续下跌不说,还一下子多出了好几个高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