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数句,只好先回到客馆。进去向店家一问,原来周雪桐早已回来了。然而任谁,以任何一种理由敲她的房门,喊她的名字,都休想得到回应。
程方回气得笑了,再一次强调周雪桐终究只是一个小丫头,不过就是料错了一件事,自觉丢了人就如此。人生要遇到挫折还有许多,这又算得了什么,不经一事怎么长一智!他倒是自认聪明过人,然而并不承认是从挫折中得来了。私心里,他从不觉得有什么事能难得住他!
只有梁薇知道,周雪桐如此躲藏,是在为梁玉簪上刻着她名字的事。
这又是一段怎样的感情纠葛?今天发生的事,令梁薇对周雪桐的印象,从“直白地狠毒”晋级为“别样的表达”。
她爱着一个无法与之在一起的人,每每想到,除了心酸,将遗憾寄托在来生解决,再无他法。她很想知道,假如是周雪桐呢?假如是她,用她那种“别样的表达”,是否可以令天地明朗呢!
她怀着这种疑问度过百无聊赖的半天。晚饭时,喝了几杯米酒,想到李为念为李尚荣所买的酒,也想要买些尝一尝,可是又犯懒不愿意动,便推脱如今的自己还未成年,不易饮用。
天色向晚,周雪桐的房内依旧毫无动静,梁薇犯了嘀咕:“周雪桐会流眼泪已经是天大的奇闻了,受了这么一点刺激,这么一大会闭门不出,想干什么?不会是又谋划了什
么大事吧!”想到这里,她精神一振,“那一定得找她,让她说出来听一听……”
刚想到这里,听到窗子上“砰”地一声响,之后又是一声。她觉得奇怪,将窗子推开一看,正有一粒小红果朝她额头而来,她条件性反射地往额头上一拍,摸下一颗糖腌海棠果来。周雪桐的声音说:“你过来,我说给你听听……”
窗前有一棵合欢树,羽状长复叶已是秋香色,并且凋零得稀薄,长长的黑色荚果垂在树枝间,微微摇晃。这树伫立在薄暮之中,有一种出人意料的轻柔静雅、灵动活泼之感,周雪桐的声音就从树枝间传来。
梁薇并不爱手中这颗蜜饯,但觉随手丢掉又觉浪费,便吃掉了说:“我刚才那些话,说出声音了?”她怀疑自己只是想了想。
周雪桐道:“不只说出声音了,而且声音很大。”
暮色遮掩,梁薇看不到她的神情,只见她坐树枝之上,语调一如平常,便怪声道:“我可能的确是说出声音了,但声音肯定不大,你这个太可怕了,能听到人家心里去。你有这样的耳朵,是不是也经常会有难以负荷之感?可以考虑传让一只给我,我也想听听你心里的想法。”
“你想听,又何需我的一只耳朵,过来便好。”周雪桐道。
梁薇一笑,飘飘然跃窗而去,轻轻盈盈地在树枝上落下,在周雪桐近旁的树枝坐了下来。她们面向西而坐,天空褪下了晚霞的华裳。远山起伏的线条之上还有残留,也已被黑气蒙了一层,仿佛脱下的瑰丽衣裳扔进了黑纱帐里,而远山是垂着黑纱帐的床。
眼望着如此巨大的床,梁薇心底泛出丝丝倦意,又被解释为安逸之感。她微笑着看向周雪桐,这才发现她换了衣服,还重新梳了头发。不用说,那张明净的脸也洗过了。梁薇由此推测,她躲在房间里痛哭过一场,之后在她自行劝告下重新振作,以全新的面目再开始。
那么,全新的她,望着旧掉的一天正在离去,都想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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