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雪桐抬起头,眼前出现一团黑气。待黑气消散,两张白如玉的标致面孔出现在她面前。
一男一女,男子剑眉高鼻,一脸傲气;女子亦是轮廓分明,却透出着一股温柔气。
这两张脸让她觉得熟悉,可是她的头又疼又晕,一时记不起在哪里见过。
那女子樱唇一张一合,柔声问:“周姑娘,你脸色很不好,是不是生病了?”
周雪桐顾及不到自己的身体,只想先认出这两个人。
“她医术高明,怎么也会生病?”男子说话的态度又高傲又不解。
周雪桐认出了这个声音,有些吃惊地道:“程方回还有……程安莹,你们怎么会在京城?”
两人并不回答,见周雪桐的身体在不自觉轻轻晃动,便问:“你是不是着了风寒?”
程安莹伸手在雪桐的额上摸了一下,触手觉得滚烫,便向哥哥道:“很烫,她一定是得了风寒……”
程方回便问:“你需要去医馆吗?”
“我只想回去……”
程安莹是个没有主意的人,只是望着哥哥。程方回想了想,让两人在街边等一回,他走回到不远处投宿的客栈,让店小二去辜一顶软轿,并牵了程安莹那匹叫做“小雪”的马,以及他自己宝马过来。
雪桐乘轿,兄妹二人骑马护在左右。
来到将军府,两人陪着雪桐进去,先见过周潜光。
周潜光一看到雪桐,便道:“你病得这样,也不知道吃药?”他走过去给她把了脉,吩咐人去煎药。之后,才有空望着程家兄妹,微笑道:“怠慢了,两位是……”
程家兄妹素闻周潜光美名,今日才算是第一次正式见面,便跪下一拜,禀明身份。
周潜光听说他们是大理明花堂的,又喜欢又是不解,便问:“两位怎么过年也不回去?”
程家兄妹互望一眼,周雪桐捧着一杯热茶喝着,望着两人不语。她倒也想知道他们两个,怎么早就起程回大理,怎么回到现在,非但没有回去,反而越行越北到了京城?
程安莹只是温柔地笑,并不说话。程方回恭敬地回:“晚辈与舍妹羡慕京城的繁华已久,新年时候又恰恰是京城最繁华的时候,所以就留下了。”说到这里,程安莹与程方回一起朝周雪桐看了一眼,好似在确认她是不是发现了某些秘密似的。
周雪桐刹那间明白了什么,心神一乱之下,微笑道:“若不嫌弃,请两位在府内住下)我外公是个极好客的!”
两人一时不敢答应,只是望着周潜光。周潜光便道:“一定要住下,过年人多才热闹。”
兄妹二人互望一眼,道:“多谢周道长!”
过一会儿,侍女便将煎好的药端来。周潜光眼看着雪桐喝下,带着程家兄妹出去,留雪桐一人好好地睡一觉。
雪桐喝药喝得一身暖,躺在柔软的床上,困意便将她淹没。她黑甜一觉,被“砰”地一声惊醒。
房内很静,四面八方的喧闹声透进寂寂的房间里,更助长了凄凉。周雪桐满身是汗,在微弱的烛火下,望着床顶圆弧状的绸帐。绸帐是嫣红色,有金线织成的合欢花图案,恍惚间她有一种错觉,这该是一间婚房,她是新娘……
可是,新婚之夜竟如此凄凉?
不,且不说这是新婚之夜,只说除夕之夜,也不该如此……
她出了一头的汗,头脑清明了许多,便拿了件厚实的大氅披着,走了出去。
全世界都仿佛在放烟花,唯独需要守丧的将军府。
墨蓝色的天空绽放过一朵又一朵明艳的大花,她仰头看了一阵,心内一阵惆怅。
“啾”地一声,一朵光亮的烟花“骨朵”冲上高空,让庭院里的草木在刹那间分明。周雪桐亦在那一瞬间看到周潜光正走下廊下。
烟花骨朵再一次绽放成大花,爷孙两个都停住步子,仰头望着。
“砰”地一声,世界亮若白昼,接着又暗下去、暗下去……
爷孙两个都轻轻叹了一声,自彼此的叹息里,品味到相似的落寞。
“你好些了吗?”
雪桐道:“好多了。”
“我们去散一散步?”
“好啊。”
周雪桐乖巧地走在周潜光身边,缓缓走下走廊,走到花园的空旷处,烟花爆竹的声音将两人笼罩,更加剧了孤独感……
周潜光却一抖拂尘道:“辞旧迎新,正是个普天同庆的时候!”
周雪桐凄然道:“可是,爷爷、外公,还有我都欢庆不起来……”他们三个人都失去了最爱的人,心内的伤痛,令他们无法加入到这场庆典之中。
周潜光长叹一声,劝道:“雪桐,有些人该放下就应该放下的……”
雪桐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苦笑道:“我并没有入不下,我早就放下了……”
“可是你并不开心……”
周雪桐反问:“爷爷,你眼看到秋师祖嫁给了灵宗,心里是怎样的感受?”
周潜光有些尴尬,笑一笑道:“心痛是难免,但是……我那时我也深知,灵宗才是师姐的良配……”
“你能诚心诚意地祝福她吗?”
“当然……”
雪桐喉中含着一口酸涩,想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冷声道:“说白了,我就是恨我自己,怎么会把梁苰看得那样重……我就是受不自己,为一个不值得的人伤了心!我恨自己……可是爷爷,至少秋师姐品性值得你去爱,去看重。我却将时间,浪费在一个不值得的人身上。我恨的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