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淼不悦:“咱们之前是怎么说的?”
“若在学业上拖沓懈怠,哪怕只有一次,都要回学宫去。”徐湛低声道,又强自辩道:“可是学生不曾懈怠功课,只是一时应接不暇,待缓过这几日一定加倍努力。”
郭淼有些头疼,沉声道:“我没心情与你分辨,你只说去是不去。”
“不去。”徐湛性子上来,不假思索道。
“混账,比郭莘还不叫人省心。”郭淼多了几分愠怒,抄起一旁的鸡毛掸子抽到床沿,厉声吩咐:“伸手!”
徐湛周身一颤,想不到先生病着也这么大的火气,心里委屈又不敢蹿火。见郭淼倚坐在床头,显然够不到他,只得蹲跪在榻边,两手摊开在床上。
郭淼见他一言不发,心里更是烦躁,将掸子光滑的竹竿抵在徐湛手心上,缓缓道:“我知道读书不是逼出来的,本不该拿板子跟你说话,这么罚你,只当你是自家子侄,若觉得太过苛责,自可以回去歇息。”
徐湛听着只觉得胸闷,他哪还敢多说什么,只能垂下头委屈道:“学生有错,劳先生教训,但请先生别说这样诛心的话。”
郭淼略怔,也发觉说的重了,嘴上饶过了他,却扬手往徐湛平摊的手心上抽了几记。
徐湛倒吸口冷气,掸子不比戒尺,似砸抽在骨头上一般,火辣辣的疼,好歹忍了痛没叫出声来。心里咬牙暗恨,怪只怪郭莘太抗打,让先生练就这么一副打人的好手劲,病中也不减丝毫。
郭淼看他疼的眼睛泛红,不忍心再打,冰凉的竹杆贴在红肿发烫的手上威胁道:“去不去学宫?”
徐湛倔强的摇头:“不去。”
郭淼眯上眼睛盯着他,倏然睁开,扬手又抽了十下,这十下用力更猛,眼看着两只手心由红到紫,已看不出条楞,整个肿起来。
“不去。”徐湛咬紧了牙,见郭淼又扬起手中的掸子,赶忙将双手蜷缩起来,目光中满是哀求:“先生再打,只怕两个月后也拿不得笔,写不得字了……”
郭淼不为所动,淡淡的吩咐:“伸开!”
徐湛窘迫的摊开手,却在掸子落下前抢话道:“学生有话要讲!”
郭淼干笑两声,想不到他这样嘴硬,放下手中的掸子,换了个舒适的坐姿道:“你说吧。”
“韫州非先生一人之韫州,徐湛生长于斯,也有责任保护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怎么能在危局时刻偏安一隅,独善其身呢?徐湛自知位份微末,只想在先生左右尽绵薄之力,无愧本心而已。”徐湛顿一顿,抬起手背蹭了蹭额角渗出的冷汗:“先生的意思,学生能猜出几分,但先生不是遇事逃避的人,学生也不是,躲到学宫读书,更非学生的做派。”
郭淼喟叹一声,摇头道:“回避不等于逃避。以你和林部堂的关系,继续掺杂不清,只会让你们都难做。”
徐湛纳罕的问:“先生是怎么知道的?”
“恩师只有你母亲一个嫡女,又是林知望的前室,许多人都是知道的,我岂会猜不出。”郭淼说。
徐湛失神道:“原来只有我一人糊涂。”
郭淼并没听清:“你说什么?”
“先生都猜的出,他却蒙在鼓里十四年,先生信吗?”徐湛苦笑:“学生不会难做的,林部堂也不会。”
“浑话!”郭淼嗔怪道:“父子之情是纲常,岂容你随意误解?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徐湛垂头,声音竟有些颤抖:“先生,父子之情,可以从书里读来吗?”
“……什么话!”郭淼被他堵的说不出话来。
“学生在启蒙时就读过: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锺粟;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前朝真宗将读书写成一条绝佳的出路,以敦促后世读书人以勤学苦读为首务。”徐湛兀自摇头,像在自言自语:“可是,读书可以是识纲常,明事理,知礼仪,甚至可以登科及第,位极人臣,却读不来父子之恩,血脉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