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湛在书房里等啊等啊,等到天色擦黑,饥肠辘辘了,林知望才从外面回来,带着一脸疲惫推开书房的门,也没理会徐湛,端起桌上的凉茶喝了一口,那是徐湛傍晚时喝的。
“大人,我给您换新茶。”徐湛心里有些说不清的酸楚,京官可真不容易啊。
“不必,”林知望摆摆手,这次竟是没计较徐湛的称谓,声音也有点疲软无力,“说你的事。”
徐湛一愣。
“今天在王府讲的是《中庸》,想必你早已烂熟于胸了,你说说,何为五达道?”林知望坐到书桌后面,用手指揉捏着眉心。
徐湛是聪明人,一下子就明白了林知望的意思,他低声道:“君臣也,父子也,夫妇也,兄弟也,朋友也。”
林知望点点头:“何为君臣,何为朋友,自己心里有个条框,不要逾矩。”
徐湛低下头,他对此亦有些不安,只是想不到林知望体察入微,竟看出了自己心里的那一瞬间的想法,只是该如何与荣晋相处,他百思不得其解。像寻常的官家子弟,对他逢迎阿附?不用等到荣晋嫌弃,他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真的像好丽友好基友那般亲密无间,更加不可取,荣晋现在年纪小,觉得有趣,随着年龄和地位的增长,迟早会有忌惮他的一天。
“我该怎么做?”徐湛小声的问,以前处处有先生指引,为他答疑解惑,现在却只有林知望关心他理解他的处境。
林知望拍拍他的肩膀,毕竟是个十来岁的孩子,能敏锐的察觉到问题,已经很值得称赞了。
“说话做事要注意拿捏分寸,他待你诚恳,为你着想,是你的福分,绝不能忘乎所以,忘记为人臣子的本分。”林知望语重心长道:“谦抑,是你们二人能够君臣相得,善始善终的唯一出路。”
林知望也知道,以徐湛这样拉风的性格,抑制一阵子没有问题,坚持一辈子就挺麻烦了。
“您认为,最终胜出的那个,会不会是怀王殿下?”徐湛小心翼翼的措辞,他其实想问,荣晋还有没有希望?
林知望眯了眼睛望着他,半晌才吐出一口气:“怎么问这样幼稚的问题?”
徐湛一愣,幼稚吗。
“太子怀王、冯党许党,都与你无关,你只是怀王殿下的一个伴当而已,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其余的不必操心。”林知望严肃道。
“只是……”徐湛心里叫苦,谁愿意闲操心,事关他的前程啊!一旦上了荣晋着条贼船,有朝一日太子登基,他就永无出头之日了。
林知望一眼看穿他的想法,缓缓道:“我希望你记住,不管别人对你有过多少期许,只有你爹,不图你封侯拜相,扬名立万。”
林知望有些无奈,说到底还是个孩子,该是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的年纪。
“林家的孩子,但求成才,不求闻达。”林知望道:“小小年纪,别给自己找烦恼。”
徐湛从没有奢望过像同龄人那样生活,能少些心事少些烦恼,经林知望一说,还真觉得挺累挺悲哀的。因此林知望这番话,在他心底里触动了一下,甚至很多年后依然铭记这一夜灯烛下父亲的音容。
“父亲,我知道错了。”徐湛轻声道:“谢谢父亲提点。”
林知望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对于徐湛换了称谓,无比欣慰。今天的事换做旭宸旭白,他可能要换种比较严厉的手段,让他们记住恭谨克己,但对徐湛,只需提点几句,省心省力的很。
林知望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漆盒:“送给你的,打开看看。”
这盒子徐湛见过,一个月前林知望帮他找《注疏》时,一并拿出来锁进抽屉的。他抱着强烈的好奇心将盒子打开,看到盒子里一个陈旧发黄的信封,心里狂跳起来:“蜀素帖!”
“喜欢吗?”林知望问。
徐湛欣喜的点点头,米元章的帖子谁不喜欢?何况这封保存完整的《蜀素帖》。
心里挣扎了一番,徐湛将盒子阖上推到林知望面前:“大人,这太贵重了。”
林知望翻开本一书,拖长了鼻音:“嗯?”
“父亲。”徐湛小声改口:“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林知望笑笑,却警告道:“再乱叫,就该打了。”
徐湛撇撇嘴。
“给你就拿着。”林知望半开玩笑道:“这份家业,迟早都是给你们的。”
当官的步步为营、打拼一世图的什么,莫说什么家国天下的抱负,给家族一个稳固的靠山,给子孙留一份不薄的遗业才是最重要的。
徐湛又撇嘴,不屑道:“您给林旭白留着吧。”
林知望哑然失笑:“还看不上了?”
徐湛煞有介事的回答:“看不上,我自己会挣。”
林知望心里好笑,却乜了他一眼。
“大人……”徐湛叫惯了,看着林知望瞬间沉下来的脸,急忙挽救道:“父亲。”
“嗯。”林知望这才答应一声。
徐湛用指尖摩挲着漆盒,支吾道:“明天,我想去大理寺……看看先生。”
林知望略一犹豫,似在权衡利弊。
“我悄悄的去,不声张,行吗?”徐湛凑上前去,给疲惫的林知望揉了揉肩膀。
林知望最见不得他低声下气的讨好,拉了他从身后到自己眼前问:“能保证不生事?”
徐湛认真的点头。
林知望松了口:“去找你五叔安排。”
徐湛获得探视权,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本想再耐心等等,待郭淼获释,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