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淼的藏书是绝不拿出去过夜的,因此徐湛每次来,或抄或背,只是不能带走,郭淼的书,概不外借。徐湛徘徊在一排排与房屋等高的书架。墙上靠着梯子,大概是登到高处取书之用。徐湛徜徉其中,如饥似渴。
郭淼回来时,已经是深夜,徐湛还在书房等他,正倚在榻桌上睡觉,书本摊了一地,榻桌上放了两个笼屉和剩下的半笼屉水晶包,能入徐湛之眼的,尽是些孤本藏品,就这么四处乱扔,竟还敢在他的书房吃东西,郭淼心痛不已,没好气的戳醒他:“给你的程文呢,背了吗?”
徐湛累了,睡得很沉,嘴里胡答应两声也不知是否在应他。
郭淼无可奈何,将徐湛整个身子拖到榻上,口中埋怨着:“个子不大还挺沉。”
徐湛未到卯时才醒,书房的床榻让他腰酸背痛,心里怨郭淼,让人家睡书房,这是什么待客之道!却也不想想是谁死猪一样睡在人家书房,喊也不醒。
天刚亮,榻边隔着屏案上一点豆灯。试探着喊:“先生?”
屏风后果然想起郭淼的声音,声音疲惫,似一面欠伸着:“醒了就过来吧。”
郭淼正埋头处理一批公文,是各县上交的韫江水利书,治水方略各不相同。徐湛叹息,往日的文书上一句句“水患者,天数也!”敷衍塞责,如今水势难控,倒是都想出方略了,这些拖沓怠政的事后诸葛!
“先生一夜未睡?”徐湛惊讶的问。照说读书人十年寒窗,秉烛夜读是寻常事,但他从小体弱,外公从不许他熬夜,也不赞成点灯熬油的苦读。
郭淼笑而不答,反提起昨晚让他“倒背如流”的三篇程文。
徐湛早已将它们抛去脑后,目光四下搜寻,似乎连那本考贴汇集都不记得放在哪里了。眼看着郭淼将那厚厚的手抄本扔在桌上,很重,带着怒气。
徐湛讨好的笑道:“先生日理万机,殚精竭虑,还要为学生的课业操心,学生铭感五内,惭愧难当。先生一定饿了吧,学生伺候您洗漱更衣。”
“啪!”郭淼拍案怒道:“当我说话是耳旁风?学业上也敢偷懒耍赖,谁借你的胆子!”
“先生……”徐湛胆怯了,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喘。郭淼是个喜怒无常的人,喜时还可当做“益友”,怒时则俨然是“严师”,像这样功课上的怠慢,绝对是越他雷池的行为,徐湛暗暗自责,这次真是糊涂了。
“还有两个月就是秋闱大比之时,生员们都在府学用功,你倒好!”郭淼痛心疾首的骂他,指了指墙上高悬的四字匾额:“这是什么字?”
“天道酬勤。”徐湛说。
“天道酬勤!”郭淼斥责道:“虽说你比常人多了几分聪明,可你这玩忽懈怠的态度,拿什么跟别人去比?”
“先生……”徐湛嗫嚅的叫。
“错乱经义,戏弄教谕,这是读书人该有的虔诚?冲你这张狂态度,将你府学除名,拿了你生员的资格,也不为过。”郭淼骂的起劲,没空听他说话。
“先生……”徐湛又喊。
郭淼这才明白他是有话说,没好气的命令他:“说!”
徐湛犹豫着开口:“今年秋闱,学生不想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