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坐着太子,官员们分立两列,面前的桌案上堆满账册,徐湛不由放轻了脚步上前,大礼参拜太子。
“徐卿,平身。”太子身体虚弱,一到雨雪天气,全身关节疼痛,瘫软无力,虚喘连连,久坐了这么长时间,已经面带痛苦。
许阁老见太子如此,忙命徐湛起身,命诸位长话短说:“今年抚阳决堤,水淹八府十三个县,江宁省各府赈灾用度报上来,户部综算过了,该拟票的要拟票;抚阳堤工程账目报上来,今天也得有个说法。”
赵祺迅速将抚阳堤的卷宗账目做出归纳总结。
齐英听完开口:“抚阳堤工程预算报账一百五十万两,结账是二百八十万两,亏空一百三十万两。”
“多项亏空均有不可抗拒的外力,河道衙门有详细账目可查,何况有宫里派去监管河道衙门的中官,齐部堂信不过河道衙门,还信不过宫里?”
季怀安闻后薄怒:“赵部堂,户部提出疑问,工部说清楚即可,何必要欲加之罪!”
“你若出以公心,自然无懈可击。”赵祺说。
“赵部堂!”冯夙打断了赵祺,对季怀安说:“季大人,谁也没给齐部堂加罪,你急什么?导致决堤的原因有很多:汛情失控,林部堂下令决口泄洪,遭遇地方阻拦,圣旨下达的一刻决堤了是谁也料想不到的,若论罪责,从地方到京城,我们这里一多半的人恐怕都要引罪辞职了。”
“小阁老!”太子打断冯夙说:“议事就议事,不要动不动说辞职。”
冯夙赶紧施礼:“臣失仪。”
“督察院呢?”太子说:“徐巡查怎么不说话。”
徐湛忽然被点名,神色一顿,道:“赵部堂所言与微臣之见并无出入,然而……”
徐湛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屏风旁边明黄色的帷幔被慢慢掀开,靖德皇帝沉默无言的走进来。
众人皆是一惊,随即纷纷跪倒,山呼万岁。
“都起来,继续吵。”皇帝捋了捋宽大的袖口,俯视着他的臣子。
太子在太监的搀扶下缓缓起身,众人方起身,大殿内陷入一片沉寂。
“赵部堂定还有未尽之言,说吧,将那些能过称的,不能过称的,都过过称。”
皇帝一字一顿,赵祺已是两肋生寒,扑通一声跪地,叠声说:“臣死罪。”
徐湛冷汗湿了一背,心想赵祺还能跪在这里请罪,偏殿里收了他卷宗的小太监,必然活不成了。
“徐湛。”皇帝说。
“臣在。”徐湛吓了一跳。
“把你想说的话说完,故而什么?”皇帝问。
徐湛下意识的看向林知望,父亲沉默的站在一旁,并不给他任何提示。
“朕问你话,你看你爹做什么?”皇帝说。
“臣说的不是故而,是然而。”徐湛又看了父亲一眼,才说:“然而臣还有几点疑问,望工部解答。”
“说,”皇帝从袖口中掏出一簿账册,扔在督察院面前的条案上,声音在寂静的大殿内回响,令人心颤,众人聚焦过去,只见上书靖德十九年抚阳堤工程总账册,“看着说。”
徐湛没有去翻,因为众人将目光聚集在他的身上,令他芒刺在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