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一大早,天还没亮,府里便红红火火开始洒扫上下装置花灯了。南修桓百无聊赖,溜溜哒哒到街上去吃小馄饨。
小馄饨馅大皮薄,热腾腾地撒上把葱花。南修桓刚拿起勺子,就见一个人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南修桓抬头一看,是个衣衫褴褛的老和尚。
南修桓拿勺子戳戳碗里的馄饨,咧嘴一笑:“大师,我这是肉馅的,没法拿来结善缘。”
老和尚面露悲苦,低头稽首念了句“阿弥陀佛”,而后一屁股坐在了南修桓对面的小木扎上,理直气壮道:“众生皆可成佛,古有佛祖割肉饲鹰,今有何尝不能有生灵以肉助我果腹?施主可否施舍一二,贫僧愿彻夜诵经以抵施主杀生食肉之孽。”
南修桓:“......”
这是个什么品种的和尚?
老和尚到底有没有佛缘南修桓不知道,但多半跟饿死鬼沾亲带故。他瞅着面前干瘦老头堪称凶残的吃相,觉得说饿死鬼投胎多少谦虚了,这模样说是饕餮转世都有人信。
南修桓也不着急,吃完了自己碗里的就翘着二郎腿坐着等老和尚造完他的杀业。
一大早的,家家户户都张罗着挂花灯。街对面的裁缝铺子家的小学徒看年纪约莫十二三岁,踩着凳子挂灯,下边还站着个扎两个包包头的小姑娘,仰脸瞅着指挥,一会往左一会往右。
南修桓看正得有趣,就听那边老和尚十分不见外地招呼店家再来一碗。
这老和尚干瘦的一个人,胃口是着实不小,顶着一张怜悯众生的愁苦脸一会功夫干掉了三四碗馄饨。然后他盯着桌子上的空碗,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
南修桓的视线转移到了老和尚身上。
老头一对上南修桓的视线,顷刻换了副高深莫测的面孔。他装模作样地捋了捋根本不存在的胡须,苦大仇深地盯着南修桓看了半晌,幽幽地吐出句:“施主印堂发黑,恐近日有血光之灾啊。”
南修桓:“......”
这老和尚和城南桥头算命的老瞎子大概师出同门。
南修桓觉得自己蹲在街头小摊等一个江湖骗子吃饭这件事简直是蠢到家了,但老和尚显然不这样认为,他见南修桓扶着额头不说话,顺理成章地认为那“血光之灾”歪打正着了,于是接着世外高人地热心肠道:“施主此次有灾实乃命中劫数,可谓生死攸关,须得早作应对啊。施主心善,又与贫僧有缘,如今施主有难,贫僧也愿尽微薄之力。”
南修桓怎么听都觉得这是骗吃骗喝之后打算长期骗吃骗喝的节奏,于是十分地“不好意思”起来:“不过一顿薄饭,怎能劳大师辛苦?”
老和尚听了满脸顿时满脸的慈悲为怀:“我佛曾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何况出家人普度众生为己任,施主实在不必介怀。”
南修桓二话没说转身就走。
冤大头要走,这怎么能行。老和尚面色一变,疾步不依不饶地追上去。老和尚面带愁苦,活脱脱把自己愁成了一个苦命的讨债人,好似南修桓欠了他半辈子斋饭一样。
这都是什么事?
南修桓在前面走,后边三步缀着个老和尚形影不离,简直就是街头一景。
南修桓颇有点头疼,脚下不做声提了内劲,谁知老和尚仍然跟得紧,三步距离,分毫不变。
不对劲,南修桓眉头一皱,脚下又快了几分。老和尚仍是寸步不落。
南修桓索性停了脚步,转身正视那老和尚:“大师好身手,就是不知道找在下何事?”
老和尚仍是那副苦大仇深的面孔:“贫僧见施主印堂发黑,恐是有血光之灾。”
“……”
南修桓无奈地磨磨牙,挤出点勉强称得上陈恳的表情来:“那请教大师,这血光之灾,应该如何化解?”
老和尚不知从哪摸出一串佛珠来,捻了又捻,摇头晃脑半晌,憋出一句:“难啊,要看施主向佛的诚意。”老和尚说着,拎着佛珠子搓搓手指。
南修桓:“……”
看起来还是像个骗子。
然后南修桓眼神一偏,落到了老和尚手里的那串佛珠上。那佛珠漆黑,看上去其貌不扬。南修桓视线一转,看了一眼今天颇好的日头,发觉那串佛珠看起来表面光滑,确实丝毫没折射出一丝一缕的日光来。
南修桓看着那老和尚的眼神变了:“不知这位大师,可是……百珠和尚?”
老和尚盯着南修桓眼睛都笑成一条缝:“名号不过身外之物,施主不必介怀。”
这就有点难办了,南修桓扶额颇为苦恼。他此前并未见过百珠和尚,江湖传闻三分真七分假,谁也没那个本事那些个五花八门的传言中拼出一个人的全貌来。倒是风长豫跟他提过两句,说百珠和尚看起来邋里邋遢,手里那串佛珠极其好认。
当时南修桓追问两句,问怎么个好认法。风长豫似是不知道从何说起一般,皱着脸想了半天,说:“黑,特别黑的一串珠子。”
除此之外,还有一句忠告:“看见那和尚,千万别让他张嘴说话,整个江湖都找不出来比他更乌鸦嘴的人了。”
南修桓盯着那老和尚,目光专注,几乎要从对方脸上看出朵花来,也亏得老和尚脸皮够厚,脸上表情都不带变的:“施主,贫僧脸上并没有化解之法,还是让贫僧为你做场法事吧。”
南修桓撇撇嘴,心说你要真就是百珠那个乌鸦嘴,赶紧闭嘴才最好。然后他趁老和尚不注意,脚下一踩,纵身跃上了一旁的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