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嘞,你慢慢忙。”
姑姑在邻里间的风评不错,赵家的婶子去给人当保姆没拿到工钱,是姑姑给帮忙讨回来的;陈家的姐姐怀孕之后被抛弃了,是姑姑爬上防护栏把人给劝下来的;还有左家的叔叔在工地上摔断了腿,也是姑姑去政府申请下来的补助,自己还带头捐了两万块钱。
“钱不重要,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这是姑姑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说这话的时候还会望着远方,眼里藏不住的哀伤。
似乎注定单身一辈子的姑姑,过去究竟经历了什么,无人知晓,面对这个总是不留余地帮助别人的“老姑娘”,连嘴巴最损的蔡家婶婶嘴上都留了几分宽容,从不恶意地去揣测什么。但毫无疑问的是,搬来这里十多年的姑姑,要是被人知晓她回家了的消息,那明天家里门槛都会被踏破——当然不是来说媒提亲,这些邻居可都是攒了大半年的心里话想要跟这善解人意的热心大姑娘说上一番,当然了,来的时候少不了捎上一些有意无意为她留下的小礼物,从自家掸的棉花到亲戚送的有机鸡蛋,祁洛印象中家里买这些东西的次数屈指可数。
在很小的时候,祁洛就是周围同龄男生里最被人羡慕的一个,他不仅有个一看就让小屁孩们憧憬的姐姐,还有一个见面了就给他们发糖的姑姑。
在小孩子的世界里,糖占了很大的比重,他们可以没有饭吃,但不能没有糖吃。但是这些孩子的家长往往不乐意给自己孩子买糖吃,开销大是一个方面,小孩子们不能吃太多零食也是他们根深蒂固的观念。比起那些天天追着他们让他们回家吃饭的大人,孩子们明显更喜欢愿意陪他们玩游戏还给他们发糖吃的阿姨。
其中两个孩子还曾经为了姑姑大打出手,原因不过是在争论这个阿姨是不是叫哆啦a梦——如果不是哆啦a梦,又怎么可能随时随地从兜里掏出一大把好吃却从没见过的糖来?
在周围的小伙伴眼里,祁洛无疑是在蜜罐里长大的,天知道祁洛要是知道了他们这些念头会不会悲愤得不能自已!
谁家妈妈喝酒抽烟打牌一样不落的?谁家大人孩子犯错了会把人扒光了扔外面一宿的?谁家老爸喝大了撒酒疯会抱着孩子从盘古开天说到希拉里执政又拉着孩子赤脚在草地里狂奔的?
姑姑不是他祁洛的亲姑姑,虽说这养育之恩如同再造吧,但童年里留下无数阴影的祁洛偶尔想想,竟然觉得自己还不如当个孤儿呢。
初三的时候面对俩孩子的中考,姑姑如临大敌,从各家搜罗来了各种补身子的药方,齐樱机灵,三天两头的躲了,可怜祁洛,长身体的年纪正赶上姑姑把他当孕妇一样喂养,愣是把个从小药罐子不离身的孩子给弄成了早晚不跑个两千米就撑得睡不着的“热血男儿”。那一阵子祁洛无论怎么加大运动量,体重一直都下不去,原本病恹恹的风吹就倒,结果初中毕业就成了人见人爱的小胖子,直到上高二了体型才恢复过来。
如果有一个“恐怖生物排行榜”,祁洛一定把姑姑的名儿写上去,还得排在首位,不然这对不起祁洛同学这么多年的忍辱负重啊!
祁洛曾经跟齐樱调侃:世界上有一种生物,可以轻易地摧毁熊孩子的神经,仅凭寥寥几句话就可以把人从天堂打入地狱,言辞之犀利令人乍舌,但又偏偏生不起任何反抗之心。
这种生物有一个很值得玩味的名字:中年妇女。
祁洛说到这儿的时候低低地笑:“姑姑再过两年也是中年妇女了,不知道会不会也变得很啰嗦。” 那会儿齐樱头一次没有附和祁洛,但也没指责祁洛什么,只是罕见地叹了口气。年轻气盛的祁洛不懂那一声叹气里包含了什么,似在嘲笑他的无知,又好像在惋惜别的什么。多余的东西祁洛感觉不出来,很久以后才猛然醒悟,但那已经是后话了。
随着祁洛的年纪越来越大,原来那个只要在家就会在厨房里忙碌的姑姑也一天天老了,昨晚姑姑回家的时候祁洛帮她做按摩,竟然在她枕头边发现许多头发丝,其中还有不少已经白了一半了。
姑姑白发了。
纵使没心没肺如祁洛,看着静静躺在手里的发丝,听着疲惫的姑姑发出匀净的鼾声,也不免有些鼻头发酸。
上楼梯的时候祁洛还在想姑姑那似乎转眼就白的头发,心说今后还是不跟姑姑顶嘴了吧,一会儿再探探她口风,哄着她点儿。想到这儿祁洛就笑了:女人嘛,就得多哄哄,姑姑也不例外。
正咧着嘴笑,手机响了,掏出来一看消息愣了一下:兰祯约他晚上吃饭,祁洛头疼,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刚刚还想着晚上带姑姑跟小樱姐出去吃饭呢,估计得黄了。
到家门口的时候祁洛没忘去敲对面齐樱的门,手刚抬起来,门却如感应一般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吃饭了。”祁洛说,“等急了没?”
“才吃了个面包,还不是很饿。”齐樱说,“对了,正准备过去找你呢,老师说那个申请表一点截止,你是不是还没交啊?”
祁洛想起来自己上午看了大半天的那个网站,光顾着瞅股票去了,都没好好填那个申请表。
进门之后祁洛就把手里的东西交给了齐樱,直奔自己房间。
前面表格都是个人信息,除了“此前是否独立建立过数模”等问题让祁洛有些意外以外,其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