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成远摇摇头,并不作声。他看上去似乎在想些什么,紧紧的抿着唇,但很快就回过神来,伸手拉住周清华往下边走去:“我们先找地方藏一会儿,这里的事瞒不了多久,很快就会有人来的。”他安抚似的对着周清华笑了笑,“能在灵山上遇到这种事,我们也算是有缘人了。”
周清华没力气再笑,只是忧心忡忡的看着崔成远一直垂落在一边的左臂,跟着他走。脚下的草地本就松软,接连的大雨更是把草地地面打成一片泥泞,茫茫天地,树影重重,竟然只有他们两个人是可以互为依靠的。
坡地下面是山中溪流经过的一条溪道,水声急促,怕打着岩石。崔成远带着周清华在周边转了转,很快就寻了一颗身量适中的树抱着人坐了上去。
这种地方,躲藏的时候不易引人注意,若真是被发现了,还有水路可以逃生。
周清华默不作声的看着崔成远小心翼翼的用外衣披在上面替她挡雨。他们离的很近,崔成远的手还放在她的腰上,那种温暖和熟悉的气息包围着她,使她不知不觉间放下心来。她感觉到崔成远手上那种灼热的温度,身子一软,忍不住抬起头来。
崔成远正低头看着她,他的眼中仿佛也带着一层雨幕,睫毛上还沾着雨水,他缓缓地吻了吻周清华的唇,珍之重之。他的唇柔软灼热,吻人的时候就如同柔软的温水流过,使她的身子有一瞬间的放松。
周清华靠在他的怀中,此时天地茫茫,刺客也不知在何处。雨打在树叶上的声音、溪水潺潺流动的声音都已经渐渐远去,只有她身边的男人才是真实的。她忍不加紧的抱住崔成远。只是,就好像是有丝线轻轻的擦过一般,她的心头隐隐一动,几乎是不自觉的开口问道:“刚刚刺客出来的时候,我觉得你并不是十分惊讶。”话一出口,她自己就惊住了。
崔成远并没有马上回答,他只是转头垂眼看着周清华。明明没有多少光亮,可他的眼神依旧清晰如同往日,可以叫人感觉到一种类似于光暗之间的复杂。
雨水继续淅淅沥沥的从周清华的身边滑落,她周身都是湿漉漉的,狼狈不堪的就像是被水打湿了羽毛的小鸟,可怜兮兮的连飞也飞不起来。她知道自己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不要再胡思乱想,只要安安稳稳的听着崔成远的话就好。多么好的言情剧情啊,男女定亲的灵山,雨夜里面的刺杀,如同相爱至深的情侣一般不离不弃的互相扶持。忽略到那些令人疑惑的蛛丝马迹,她也许就会觉得自己得到了最可靠的丈夫,是世上最幸运的女人。
可是此时,周清华还是艰难而缓慢的退出崔成远的怀抱,她抬起头认真看着崔成远,一字一句的把自己要问的话问出来:“现在是战时,你前段时间明明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这一次却特意提出要带我来灵山。最重要的是,你还不要护卫,只带了我。”
崔成远唇角有浅淡的弧线勾起,他忽然伸手替她擦去面上的雨水,温柔而耐心的引导着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周清华:“你要问什么,清华?或者说,你想知道什么?”
他屹然不动如同亘古以来便不曾改变的深海,无数的风暴和暗潮就藏在他无声无息、平静的海面下,他是如此的迷人,无数的人不顾生死的受过他的诱惑,无数的人前仆后继把尸骨埋在里面。他如此温柔,也如斯残酷。
周清华感觉自己的手指都开始哆嗦,雨夜里特有的寒意慢慢的包围着她,令她怀念起崔成远结实温暖的怀抱。她知道,只要她问,崔成远自然会回答,而且毫无谎言——这是他一贯以来的作风。可是,她真的要揭开这层包裹着残忍的美好帘布吗?有时候,无知亦是一种生活的方法。
周清华抓着自己坐着的树枝,深深的呼吸了一下,不知从哪里得来的勇气,与崔成远对视着,冷静的问道:“那些刺客,都是在你的意料之中?”周清华自觉自己还不至于为了那么片刻的温情就自欺欺人。
崔成远并不否认,他平静的点了点头,看不清神色,只是淡淡道:“这种时候,战局拖延,无论是朝中还是湘国,肯定都会想别的法子来破局。这种时候,派刺客来刺杀我,显然是再简单不过的解决方案。”他帮着周清华拧去发尾的水,动作小心翼翼,一如往日。他轻轻道:“我想这种时候已经算是最好的时机,他们一定会动手。所以就特意带你来这里,也算是引蛇出洞。”
周清华很敏感的捕捉到了他嘴里那个“朝中”,接着问道:“你的意思是,朝中有人通敌卖国,做为内应联合湘国一起对付你?”
崔成远低低的笑了一声,这笑声很低也很撩人,被藏在雨幕里面,几乎只有他们两人能够听到。只见他意味不明的开口接着说道:“是啊。对于慈安太后来说,如果我能够被湘国人杀死,到时三军无主帅,东地必然会迅速失守。这样一来,她就有了另立新君的名头。就算是湘军上京,到时候只要封先太子妃谢氏为皇后,自然可以谢国公推上战场替她卖命。再如何,她都能做一个垂帘听政的太皇太后。”崔成远虽然不知道慈安太后具体的谋划,但是他这样的人,只要抓住一个点,其他的大约都知道的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