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公司的牢狱暗无天日,血腥味和排泄物的臭味养活了无数生活在黑暗中的小东西——耗子们拖着肥硕的躯体探头探脑、来回穿梭,壳子油亮的蟑螂排着长队出来觅食,某个犯人身上掉下来的一块烂肉,成了它们今晚的盛宴。
这里没有自由活动时间,犯人们除了接受实验就是蜷缩在狭小潮湿的牢房里。一些初来乍到、还未参加过几次实验的妖怪,对着身上的伤痕痛苦的低吟;关押已久的老犯人们则习以为常,他们见识过自己的身体变成各种样子,因此他们目光呆滞,从眼神中绝找不出一丝光彩来,是真正意义上的行尸走肉。
在这里,无论新老,每个人都后悔一件事,后悔爹妈把自己生成了妖怪,个别自修成妖的,也后悔自己触碰了那颗进化的开关,而且,他们的后悔最后都归在一件事情上——妖怪的寿命很长。那实在太长了,长到有数不清的岁月将要面临这种磨难,长到有看不见尽头的时光要呆在这片最黑的夜里。
也许唯一值得有一点安慰的是,这里伙食还不错,但看透一切的犯人们显然知道这座监狱的目的。
不把自己喂饱,如何有精力上刑场呢?
实验员们喜欢听活力四射的惨叫声,要是有谁无法满足他们,得到的会是更为残酷的折磨,关于这一点,犯人们很懂得配合。
无法不配合,当刑具加身时,沉默成了最宝贵的奢侈品。
湿答答黏糊糊的床铺上,北北舔着胳膊上横一道竖一道的刀痕,它们凌乱而密集,笔直而短促,但长度和深度却很均衡,显然下刀的人知道怎么割能使犯人的痛苦最大化。
那些伤口,扒开任何一个,都可以直接看见骨头,身受刀割的时候,她在心里默默数过——三千二百九十六刀。每一刀都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刽子手用尖利的刀刃刺进皮肤,直抵骨骼,然后竖着,拉出一道口子。由于肌肉的阻力,这个过程要将近10秒——这是一刀。
三千二百九十六刀,就是三万二千九百六十秒。
九小时零九分钟。
超过第五个小时的时候,刽子手的手腕已经酸了,是北北的惨叫支撑着他的动作没有走样,支撑着他变态的笑容没有导致面部肌肉僵掉。
一边受着刀割,一边看着蓝色物质不断从自己脑袋里流进透明管子,她就在想,这里的妖怪们受尽煎熬,为非常公司提供了大量的抑制剂,他们再拿着这些抑制剂去捉妖怪,捉到这里受尽煎熬。
令人绝望的循环。
她在想这些的时候,因为分了心,导致尖叫停顿了片刻,这刺激到了刽子手的尊严,他扳开她的嘴,用一把铁钳夹出她的舌头,手起刀落,然后她就看见,自己的半截舌头到了钳夹上,软软地跟自己道别。
因为惊愕,她仍然忘了惨叫,其实这不能怪她,谁让她在这种事情上是个新手呢?
但是刽子手显然没有照顾新手的习惯,他取了一把图案精巧的烙铁,烧红之后,粗暴地塞进她的嘴里,印在她舌头的断面上,以止血的名义
吱吱冒着的腥味扑鼻的青烟中,北北没有想到,自己可以发出那样的尖叫,声音通过颚骨传到耳朵深处,刺激着自己的脑膜。
当时,刽子手非常得意。
他叫什么来着?
哦,他叫石磊。
莫征是这么叫他的,仿佛他们之前是熟人。
然后,莫征被这个熟人安排的明明白白。
变成了真正的“熟人”。
舔舐伤口,这个举动其实毫无意义,她的唾液对深刻入骨的刀痕起不到任何治愈作用。这或许只是大自然中延续了无数万年的兽类本能,亦或许,她只是想活动活动自己这条新长出来的舌头。
北北躺在床上,举着胳膊,温柔地舔舐着,她之前不知道,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的血,也是腥的。
仔细品品,腥味过后,还有微甜。
对面牢房里的小男孩眸子很亮,他顶着木板一样的平头,模样滑稽地盯着她,很久了,他一动也不动,表情就像被内容精彩的动画片吸引住了的小屁孩儿。
北北逐条舔过了那些伤口,然后咂了咂嘴。她举着胳膊端详了一会,仿佛那上面左一横右一竖的不是伤痕,而是贴满小红花的成绩册,她露出浅浅的微笑,然后双手抱住后脑勺,把躺着的脑袋垫高了一点,刚好可以看见对面的小男孩。
她迎上他的目光,她的眼神同样明亮。
“你叫什么?”她问。
男孩一愣,接着仿佛有点害羞,搓着破烂的衣角说:“我叫阿欢。”
“我叫北北。”她自报姓名,然后又问:“你是什么?”
阿欢瞪大了眼睛,似乎没有弄懂这个疑问句的意思。北北以为他在迟疑,以为他或许是出于某种提防而不愿透露,尽管在这片屋檐下,提防同类这件事显得很可笑。
“我是。”北北先抛出自己的答案,“你知道么?嗷呜——的那种。”
嗷呜
你确定那是发出来的?
阿欢被她逗笑了,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厚实的嘴唇弯成两只香蕉的形状,说道:“我是蜜獾。”
“蜜獾?”
北北一头雾水,显然这种动物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她拨了拨头上的毛耳朵,自顾自地决定道:“就叫你平头哥好了。”
“平头哥”阿欢喃喃道,“他们都是这么叫我的。”
说完,他的眼神渐渐呆滞起来,思绪回到了他的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