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正是他最为困惑的地方。
“依我之见,春儿她既然在教书先生那里上过一回当了,想必就有了经验,得到了教训,看人的眼光就不会再那般差劲了。而这一次,她一定是看准了,才会做出如此大胆的决定。既然胆子都那么大了,想来旁人就会惧她三分,不敢随随便便的让她吃亏了……”
韦临风沉吟了片刻,许是觉得没多少说服力,便灵机一动,道:“况且大嫂的娘家人都挺那啥的,要是那小工是个油滑不老实的,吃不得亏,受不得气,熬不得苦,估计没几天就被他们赶走了,而且一文钱都不会结给他。所以啊,就算你信不过春儿的眼光和小工的人品,难道还信不过大嫂娘家人的……那啥吗?”
“你厉害,我说不过你。”
这个理由实在是太强大了,一时竟让冯氏无法反驳,只得悻悻然道。
“承让,承让。”
而韦临风诚挚的谦虚了一番,继续道:“素素啊,与其抹着眼泪,茶饭不思的担心着春儿是不是被卖了,被坑了,被打了,被骗了,倒不如学学我的心态,凡事都往好处想万一她遇到的刚好就是一个老实巴交,又有一门手艺糊口的好人呢?万一他俩是真心相爱,和和美美,三年抱俩呢?”
然后压低了声音,略有些胆怯的道:“说句不该说的,像我这样的,才是祝福;而你们……倒像是在咒她不得好死似的。”
“你胡说什么?”
冯氏当即大怒,“我们何时咒她了?”
但她不是王氏那种胡搅蛮缠的人,只消片刻,她整个人就蔫了下来,“没错,你的想法才称得上是祝福。”
又过了片刻。
“我会用你的原话去开导阿姊。”
她努力打起了精神,说道。
丈夫的话虽则充满不切实际的乐观,但细想之下竟是不无道理的即使同样是遥遥无期的等待,但抱着希望去等,和满怀绝望去等,其间的感受到底是不一样的。
“别!”
韦临风只是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压根没指望能得到她的认可和采纳,闻言先是受宠若惊,然后连忙摆手道:“我这个人笨嘴拙舌的,不会说话,也不会开导人,你千万别……”
“不,我的二郎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
冯氏打断了他的话,认真说道。
有时候,聪明不代表就要机关算计,精明到一毫一厘都不放过。
有时候,聪明是一种聪慧的、明净的、全无杂质的那种,美好,而又理想化,永远随心所欲,不会轻易向世俗妥协。尽管表面上看似损失了很多现实的利益,但从中得到的,却是千金都难买的美满顺遂。
“我若是聪明,那天底下就没有蠢人了。”
韦临风不自在的笑了笑,旋即记起在竹林里见过的某个不速之客,“对了,我跟你说,咱们的团儿年纪最小,但桃花运是来得最早的,有个大豁牙的小鬼好像是看上她了,居然硬生生拔了颗牙送她……”
“小妹,你别怕。”
而在院子的另一头,韦茉儿目光怜悯的看着自家的妹妹,开口说道:“大豁牙真不是好东西,除了装鬼,居然还拿这个玩意来恶心你,呕!不过你别怕,我这就带你去茅坑边上,好让你把它扔进去。”
“不,不用了……”
韦团儿慌忙拒绝。
“天灵灵地灵灵,快回魂啊快回魂。”
见她傻呆呆的没有配合,韦蓉儿便怀疑她是被吓掉魂了,赶紧抓住了她的肩膀,学着神婆的样子,一边使劲摇晃她,一边念念有词道。
“你轻点,别把她脖子的筋给抻了。”
韦芙儿担忧不已。
但韦蓉儿仍摇得欢快,念得带感,似是觉得这样挺好玩的。
“好!我听你们的,这就去扔了它!”
在被韦蓉儿摇晃得几乎要眼冒金星时,韦团儿的求生欲蹭蹭的就上来了,待得脱身后,她抬脚就往茅坑的方向跑,很快便跑出了众人的视线。
然后,她拐了一个弯,一头钻进了卧房里。
翻箱倒柜,四处搜寻。
再然后,她小心翼翼的把牙齿藏在了一件改小的旧棉袍的兜里,想着这样就不会让人发现了。
毕竟……收藏一个毛孩子身体上的某一部分……实在是太令人羞耻了。
“呼。”
做完这一切,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真是个熊孩子!”
哪怕他刚好在换牙期,牙齿已然松动,但贸然伸爪去拔的举动仍担得起勇士之名,而血沫与唾沫齐飞的牙则是直接把她吓得小心脏都骤停了一拍。
如此刺激而别致的临别赠礼,她这辈子都不想再收到了。
不过,他的心意她还是很珍惜的,要不早就扔掉了事,犯得着又是承诺又是保藏的么?
如果他以后还会回来,她自是会真心实意的表示一下欢迎,但如果他临走时又要拔牙送她,那她就只能逃之夭夭了,免得年纪轻轻就被他吓出了心脏病。
……
……
属于孩童的时间似乎流逝得格外的快。
只是甩几个炮仗,吃几回汤圆,走几家亲戚,新年竟是就这般过完了。
冬去,春又来。
阳光温暖而明亮,洒满一地。
道旁的桃树、李树、杏树纷纷都开了花,风过处落英缤纷,嫣红雪白一片。
陌上的嫩桑已抽出新绿,在柔软中带着泥土清芬的春风里舒展着身躯。
村子里的人脱下了臃肿不堪的冬装,个个都兴高采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