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牛老大蛇山赎爹去了一天,天黑了还没回来,到了晚上,老牛家一家人晚饭都没吃好,焦急地等待着。
这是八月十七的夜晚,天黑下来以后不到一个时辰,月亮就从东边升上来了,丫头大芹收拾碗筷,牛大嫂和牛老四坐在炕头,牛老三坐在地下在太师椅上,是牛老大经常坐的位置。大狗到七狗都在炕上,有的躺着,有的坐着,散散懒懒的,屋子里一点声响也没有,院子里也是静悄悄的,透过窗户上的那一块玻璃,清楚地看见院子里的一切,八月十七的月光开始亮起来了。
“老四,不等了,咱俩到饮马河边接去你大哥。”牛大嫂首先坐不住了,推了一下牛老四。
“哎!”牛老四答应了一声,穿鞋下地跟着大嫂子出去了。
在一般的情况下,牛大嫂和牛老四有什么事情,这一家人谁都不会跟着去的,包括大狗、二狗哥几个,包括牛老大,也包括牛得万。牛大嫂和牛老四出了后门,又出了后院门,并肩往饮马河的北河走。牛大嫂和牛老四两个人不紧不慢地走着,伴随着秋夜凉爽的风,饮马河大地静悄悄。
“娘,四叔,我也跟你们去!”刚出屯子,还没有到饮马河边,小五狗从后面跑了过来,
牛大嫂看了五狗一眼,没吱声接着往前走,牛老四抱起五狗,小五狗顺手搂住了四叔的脖子。
“老四,别抱他,挺沉的。”牛大嫂一回头看见牛老四抱五狗,对牛老四说。
牛老四并没有马上放下五狗,抱着五狗继续往前走。
“四叔,你别抱我了,挺沉的。”小五狗学娘的话。
“娘,我不用抱了,我长大了,我多沉呀。”牛老四把五狗放到了地上,五狗又对娘说了一遍,牛大嫂和牛老四都偷偷地笑了。
“娘,你为啥带四叔出来,不带三叔出来呀?”小五狗在黑暗中也觉出娘和四叔在笑他,他有点不好意思了,小五狗没话找话。
“你四叔听娘的话,娘就带他出来,小孩子家,别啥都问。”娘说。
“四叔,我知道了娘喜欢你,不喜欢三叔。”小五狗又讨好牛老四。
“四叔听你娘的话,你娘就喜欢四叔呗。”
“我也听娘的话,娘不喜欢我,就喜欢四叔。”
“小五狗心眼儿真多。”牛老四领着小五狗的手。
“我听娘的话,我还听四叔的话,娘还是喜欢四叔。”小五狗说得很认真。
“五狗,你小,你不懂你娘为什么喜欢四叔。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牛老四说。
“我懂,我懂,四叔是娘养大的。”小五狗急着说。
“你是谁养大的啊?”牛老四又问。
“我也是娘养大的。”小五狗说。
“那你娘对咱俩一样好啊!”牛老四接了一句。
“不对,四叔说的不对,娘还是对四叔好。”
“你怎么看出来的?”牛老四反问了一句
“我当然看出来了,娘从来都不打四叔。”小五狗天真地说。
“小孩子家,不该问的别问,你懂的啥?”娘也给逗笑了。
“反正四叔对我好!”小五狗拉着牛老四的手嘟囔着说。
晴朗的秋天夜晚,天空中的月亮好亮好亮,地面是亮的,房子是亮的,饮马河也是亮的。大地里的庄稼大部分撂倒了,在皎洁的月光下能看的很远。牛老大还是一个小小黑点的时候,小五狗眼睛尖,在夜色中就看见了爹。
“娘,四叔,你们看,我爹回来啦!”小五狗高声喊。
小五狗喊了一声以后,牛大嫂和牛老四都看见了,远远地有一个人影,拖着疲惫身体慢慢地朝这边走来,是一个人,只有一个人的身影,没有爹,只有牛老大一个人回来了。当牛老大迈过了饮马河北河的石头桥,三个人立刻迎接上去。
“爹呢?”牛大嫂和牛老四问。
“爷呢?”小五狗问。
“没见着。”牛老大蔫头耷脑地说。
“咋回事?为啥没见着?”三个人连续地问。
牛老大再也不回答了,闷头往家里走。
到了家,问了半天才明白大概意思:牛老大到了蛇山脚下,根本就没有胡子接他,只有两个过路的人向他打听道。打听道的人说,胡子要地契,你就给拿地契,别说是二十块大洋,就是二百块大洋胡子也不能要,你回去吧。其实,这两个过路的人就是胡子,牛老大是想不到的。在家里面听的人都猜到了,那两个人是胡子。
“爹,向你打听道的人是不是胡子呀?”小五狗问爹一句。
牛大嫂让牛老大气得差点背过气去,牛大嫂恨不得上去打他一顿。可是,看着牛老大累得够呛,来回走了六十多里地,没精打彩的样子,有啥法子,这是他们过了半辈了的夫妻。牛大嫂也不问了。
“饿了吧。”大芹立刻给爹端来饭菜。
牛老大吃完饭,大家又开始商量办法,怎样才能把爹接回来,牛老四坚持用地契换回爹,牛老三也同意这个意见。牛大嫂没吱声,实际上也是同意这个意见。
“大狗他爹,你说说倒底咋整啊?把地契给胡子中不中啊?”牛大嫂问了牛老大好几遍。
牛老大仍然不言语,低着头坐在炕沿上,“吭哧、吭哧”地往他的那个旱烟袋装烟,装完烟点着火就抽,一句话也不说。不一会儿,在鞋底上嗑了嗑烟袋锅里的烟灰,又重新装上了一袋旱烟,接着“吧嗒,吧嗒”地抽起来,在昏暗的屋子里,只有那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