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结束了对两家船厂的考察,回到枢密院后,文彦博让人去请沈安。
“好生说话,客气些,若是被老夫知晓你等怠慢了他,回头都去西北吧。”
这次沈安来了。
值房里坐了不少人,沈安进去就笑道:“这是要三堂会审?”
文彦博笑道:“今日老夫和枢密院上下只是想请教你一些事,还请不吝赐教。”
“好说。”
沈安嘴里是好说,但却有些懒洋洋的。
文彦博想起了他的名声,无奈的道:“罢了,回头老夫好生写了几幅字,给果果做字帖。”
“多谢文相。”
沈安的精神瞬间就好了许多。
这货,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啊!
文彦博都差点破功了,“老夫今日去了两家船厂,水军的船厂惫懒,而且还有些弊端,以次充好,门子随意放人进去等等。
而高越的船厂却不见这等事,他自己更是和工匠们一起干活,老夫请你来是想问问。当年两家船厂都和你有关,大食工匠也都是你找来的,为何如今却截然不同呢?”
“这个问题啊!”沈安觉得没什么营养,“无他,一个是大锅饭,一个是按劳分配,自然不同。”
“按劳分配,说说。”
后世觉得很正常的按劳分配,以及企业的经营思路,在此刻却是秘籍般的存在。不说旁的,后世的改开之前,这些依旧是秘籍,后来交了许多学费,在市场里摸爬滚打多年,这才认识了这些。
沈安站在前方,枢密院从文彦博以下坐着,聚精会神的倾听。
沈安觉得这个有些像是学堂,而他就是布道者。
是的,他觉得自己就是布道者。
大宋病了。
病入膏肓!
这个大宋需要的不只是医生,更需要的是改变观念。
沈安深吸一口气,说道:“人是自私的,这一点谁否认,最好先出去,免得稍后打起来。”
文彦博点头,两个有些想辩论的官员就坐了下去。
但凡提到君子,这些人就像是打了鸡血般的兴奋,恨不能把自己标榜成为千古人样子。但他自己却知道自己不是君子,于是只能把那些不是君子的人斥之为不够伟大。
所以你要提人性本私,这就是戳了他们的肺管子。
人都是自私的,君子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
“人性本私!水军的船厂不管是干好干坏都有钱,最关键的是,从上到下都有钱。懒懒散散就能挣钱,他们凭什么要勤奋?当一个人勤奋时,边上的人会嘲笑他,进而视为异类……这种事,文相宦海多年,可见过?”
文彦博点头,“老实人最容易被人欺负。”
这是大实话。
“于是老实人也撑不住了,他必须要和大家一样,如此才不会被排斥。于是好人在那个地方就会变成坏人,因为他不坏就就会成为异类。这像是什么?”
陈旭皱眉:“粪坑!掉进去的人不觉着臭,有人喊一声臭,他们就会大口呼吸,赞美好香,随后会排挤说好臭的那人。”
文彦博的老脸上多了些皱纹,觉着陈旭这个比喻实在是太那个啥了。
太有味道了。
“此言甚是。”
沈安想起了后世把这等氛围比喻成酱缸的那位前辈。
“水军有朝中拨钱粮,这便是旱涝保收,他们慌什么?”沈安想了一些以后的事,“而高越那边却不同,他们的海船必须要好,必须要比别人的好,所以他们必须要与时俱进的去琢磨怎么改进商船。至于懒散,那些工匠拿了高越的工钱却不干活,高越能活吞了他们。”
文彦博点头,“而水军那边钱粮无忧,刘华自己也无所谓,反正不愁吃喝,只要能保证供给水军战船就是了,这便是……裹足不前!”
沈安看着他,点头道:“正是。不过高越那里也并非没有问题。”
“老夫今日去看了,人人勤奋,并无问题。”
“现在没问题,那是因为太小。”沈安想起了后世那些大公司的经历,“大宋目前出海的规模不大,所以需要的海船也不算多。若是以后风帆遮天蔽日,船厂会有多大?这个时候就要看管人的本事了,若是用人不善,规矩不全,他们也会重蹈水军船厂的覆辙。”
规模一大,内部就会出现问题,什么派系,什么内耗……
这些就和蛀虫一般,渐渐腐蚀着集体的肌体。
“老夫知道了。”文彦博起身道:“难怪你要说人性本私。这一切都是从人性本私上推算而来,若是人人都是君子,自然不会有这等事。可……”
“咳咳!”
边上有人干咳了两声,文彦博看了他一眼,“病了?回去歇着吧,半月后再来。”
那官员本是想提醒文彦博这话犯忌讳,没想到竟然得了这个处罚,他起身刚想解释,文彦博淡淡的道:“速去!”
这时候就能看到老文的威信来了。
那官员竟然不敢再出声,拱手后告退。
半个月后再回来,他的职位早就没了。
文彦博淡淡的道:“君子罕有,范文正算是一个,老夫不是。”
这话让沈安都得拱手表示敬意。
在这个风行官场互吹的时代,能有勇气说自己不是君子的官员,那就是半个君子。
文彦博说道:“大宋官营的作坊不少,此事是个警醒,这等事想来其它地方怕是也不少,回头会叫人去查探,可这等巡查治标不治本,安北可有良策教老夫?”
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