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肉被搁在网格上烤得滴油,边缘仿佛衣服袖口的锁边,是略焦的深色,稍稍向内卷起蜷缩,一副不堪折磨的模样,失去了完美的色相。
但没有人还有余力在意这点。
绿间真太郎放下筷子,怕自己忍不住用这个敲敲看对面那个人的脑袋里是不是都装着他……不,她的香草奶昔。他深呼吸:“所以,就为了这些理由,你就这么折腾?黑子静也,说你任性简直都高估了这个词语。”
旁边的黄濑凉太却不配合,张着嘴鼓起了掌:“小静也好——酷——啊!”
“黄濑!”绿间真太郎恨铁不成钢、万分嫌弃地打断了黄濑凉太,努力维持氛围的严肃,“我不晓得你的父母是如何同意的,黑子静也,但你有没有想过之后的事?难道你能装男生装一辈子?你现在在诚凛,与帝光同属东京,碰见老同学了怎么办?以前被我们打败的人恶意报复怎么办?你真是——”
胆大包天,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知天高地厚。
这种祸害到底是怎么被人放出来的?都不怕回不去吗?
“我觉得我人缘还可以呀~我这么可爱,大家不会舍得举报我的。”可黑子静也理直气壮,“小真不要担心啦。而且小队长跟我是共犯,我都遵守约定没有参与友谊赛以外的正式比赛了,讨厌的事情就交给他去烦恼嘛。”
绿间真太郎气笑了:“……难怪以前每次正式比赛你都生病,嗯?”
“不不不,对天起誓,我是真病!”讨好地夹了一块牛肉给快要冒烟熟透的胡萝卜先生,黑子静也口吻诚恳,“不然教练那关也过不了呀。”
那就是故意把自己弄病了,默默无名地避开采访也是。
注意到黑子哲也的皱眉,绿间真太郎眼睛雪亮、心思灵活,一下子便猜到了潜藏在答复之下的真相。他也拧眉,没由来地气,但也懒得对已经发生的事情说太多埋怨指责的话——说白了,三年时间,全校甚至校外的人都被这么一个未成年小姑娘耍的团团转,他自己都没脸说出去。
“但第一届全中的时候,”相信赤司征十郎的能力,绿间真太郎抿了抿唇,神情因沾染旧色的回忆而微微恍惚,“你出赛过。”顶替失败的他的登场,开出奇迹之花的光和影。
那些事情仿佛都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了,黑子静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弯起眼睛:“没事的,毕竟小队长那么有钱还聪明,相信他一下啦。他才舍不得自己的光辉履历上留下污点呢。”更何况那天夜里,她许了一个“愿”。不然在球场上耀眼的光,何至于沦落到无人知晓的地步。
不过绿间真太郎将其归为了赤司征十郎的功劳。慢慢地将烤肉在蘸料上滚三滚,一片鲜红,他像是不经意地随口道:“值得吗?”
哪有少年人不喜欢荣誉、胜利和众心捧月的注视?
若是黑子静也转去女子篮球部,她必定是不亚于“奇迹”的奇迹。
被烤肉堵住嘴、一个劲咳嗽的黄濑凉太,这时也压抑下喉咙的不适,悄悄竖起耳朵。
“值得呀。”谁料黑子静也一只手撑着脸,另一只手摆弄杯中打了结的彩色吸管,无比自然地回答,甚至抛出了一个反问,“千金难买我乐意。而且我要是缺席的话,小真也好、烦濑君也好,难道不会寂寞吗?我还以为那段回忆对大家来说都是闪闪发亮的宝藏呢。”
绿间真太郎没说话,黄濑凉太却从座位上跳起来。他仗着腿长手长,隔着窄窄的长桌就把黑子静也抱了个满怀,喜悦之情满得快要溢出来,气势汹汹地宣布:“我最喜欢小静也了——”
“不客气不客气,我也超喜欢自己的。”黑子静也笑眯眯地接住夸奖,随后黑子哲也说了一句“对不起”,直接伸手把黄濑凉太的手指一根根扒下来,面无表情地警告:“男女有别。黄濑君请自重。”
人气模特委屈地眨巴眨巴眼睛:“可是以前都能抱的……”
“其实,我以前也很想这么做,已经很久了。”黑子哲也破天荒地嘴角上扬零点五度,“请黄濑君务必体谅一下。”
于是黄濑凉太老老实实地坐在椅子上,像个被教导处主任教育的小学生:小黑子并不可怕,但是露出笑容的小黑子就得拉响红色警报了。
这对兄……妹。一个妹控,一个兄控,互相往死里宠,惹不起惹不起。
金毛耷拉下脑袋,酸飘十里。
烤肉吃完,四个人在车站分别,各回各家。在黑子兄妹离开后,黄濑凉太低下头,异常的安静。绿间真太郎看了他一眼,让他路上小心,便也搭上回家的车。
家里早就吃过了晚餐,客厅里静悄悄的黑。绿间真太郎没有停顿,转身回了卧室,将背包放到桌子上的时候,手指无意中撞倒了正中的相册。他将相册重新立起。
照片上,夕阳如画,刚刚拿到第一届全中冠军的一年级生们,还没有被称作“奇迹的世代”,被包围在中心、举着奖杯的人由于光线原因被模糊了面庞,但绿间真太郎知道,那个人有着天空一样的眼睛、天空一样的头发,笑起来的时候,却如同冬日里的暖阳,足以驱散萧瑟的森森寒意。
或许即便名为“黑子静也”的人缺席,“奇迹的世代”也依旧是奇迹的世代,但绝非会是回忆中那般会令人忍不住微笑的模样。
帝光的记忆,的确是闪闪发亮的宝藏。
而她是宝藏本身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