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每年秋后大刑杀人都在内城西四牌楼的年代,外城菜市大街……那就是真正的菜市大街,每天清早运菜进城售卖的农人以及买菜的人,能够把这整条街挤得水泄不通。除此之外,它就没有什么额外的功能了。
而在如今午后过了申时的这个时段,这里本来应该是遍地菜叶,人流稀少,可眼下却是众多人闻风而至,至于焦点,自然就是被围在当中的那几个汉子。此时此刻,这些人再也没了刚刚在兴隆茶社楼下时的衣衫鲜亮,一个个全都是鼻青脸肿,狼狈不堪,却还不敢吭声。
不是他们不想说话,而是只要他们一开口,就会激起更大的反弹。就在刚刚,一个坐在地上哭天抢地的妇人,就对着围观百姓哭诉了自家女儿半年前出门到亲戚家送东西,然后就再无影踪的旧事。就算此时此刻,她还在那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个不停。
“我的女儿啊……我当初整整一个月都在外城找人,我们母女相依为命,我都差点不想活了!我差点没把整个外城翻了一个遍,最后才听说人是被几个五大三粗的家伙说是抓逃奴给直接塞上了一辆车,可到南城兵马司去告却没人管!这些丧尽天良,猪狗不如的东西!”
这个妇人并不是唯一哭叫不休的那一个,事实上,在她之前,已经有好几个人控诉自家丢失了孩子,丢失了妻子,丢失了妹妹……总而言之,甭管是不是眼前这几个人干的,此时此刻众多苦主都把满腔怨气和怒火发泄在了他们的身上。
如果不是见义勇为的有活力社会团体——也就是铁衣帮的那些汉子们努力维持秩序,只怕那几个捆得严严实实,光挨打不可能还手的家伙早就被活活打死了!
这般闹哄哄的局面持续了许久,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铁衣帮的人渐渐就有些撑不住了。他们从前也就是在京城刮刮地皮,向那些店铺收点例钱维持生计的有活力小团体,都是外城土生土长的人士,因为没有太大的后台,更恶劣的事情当然也不敢做,所以规模也不算大。
总共就二三十号人,即便全都集中在这里,可他们也已然发现,此时渐渐有些力不从心。至少那些间或冲上去拳打脚踢的家伙,他们已经没有办法和最开始一样一个个全都拦住。
没办法,所谓苦主实在是有点太多了。他们甚至难以分辨,哪些是真正的苦主,哪些是浑水摸鱼的人,哪些又是别有用心之徒。
可是,想到那个赤手空拳把他们从上到下全都揍了个遍,然后让他们不得不俯首帖耳的冷漠少年,每一个人却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维持。尤其是因为力气大,打服其他人坐了帮主的赵铁牛——铁牛不是真名,而是因为力气大打架狠得的诨名——更不得不奋战在第一线。
挺身而出的他用自己的力气拽住那些拼命拳打脚踢泄愤的人,往日和人讲道理更多都是用拳头而不是用嘴的他,今天竟是异常苦口婆心:“好了好了,婆婆你打几拳消消气也就行了,真要把人打死,你上哪去找你们失踪的儿媳妇?”
“大娘你也是,别哭了,小心把眼睛哭坏!什么,你说衙门不管?呸呸,这事情已经通天了,这家衙门不管也有那家衙门!这京城衙门可多着呢,刚刚亲眼看到这几个家伙试图诬良为贱,而后又吩咐我们押了人游街示众的,就有渭南伯,知道渭南伯是多大的官吗?”
赵铁牛正磨破了嘴皮子劝导那些愤怒到极点的苦主,可就在这时候,他就听到了一声吆喝:“让开,全都让开!谁允许你们聚集在大街上闹事的!不想挨鞭子就赶紧让开!南城兵马司办事,闲杂人等退散!”
一听到南城兵马司五个字,赵铁牛冷不丁打了个寒噤,对于他这种在外城讨生活的人来说,任何官府都是最大的,一个甚至都没有编制的非经制役,比如说白役和帮役,也能够对他这个所谓帮主呼来喝去,更不要说衙门就直接在外城的南城兵马司。
那可以说一直就是外城所有百姓头上的天!
因此,哪怕那个冷漠少年给过他们非常明确的保证,他还是忍不住战战兢兢。当看到人群不由自主让出一条通路,南城兵马司那个他只远远见过一面的马副指挥和一群兵卒大摇大摆地出现时,他先是吞了一口唾沫,随即反复告诉自己如今是有后台的人了,这才迎了上去。
“马三爷……”
他还没来得及说第二句话,就只见一鞭子迎面抽了下来。
要是搁在平常,赵铁牛顶多只会忍气吞声用肩膀又或者别的部位挡住这一下,可这会儿他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又或者说火气,竟是突然出手一把拽住了那鞭梢,随即更顺手用力一扯,差点把肥头大耳的这位副指挥马三爷给拉下了马!
而直到做了之后,他才一下子恍然醒悟,对面这位不是他平常打架时招呼众人一拥而上对付的强敌,而是南城兵马司副指挥。可这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眼见人在马上狼狈不堪地怒视自己,仿佛立时三刻就要吩咐下头人抓了他这个刁民,他干脆把心一横,挺胸怒喝。
“马三爷,我和兄弟们敬你是朝廷命官,你却一上来就蛮不讲理,抬手就要鞭笞我,要知道我们这些兄弟才刚被渭南伯亲口嘉许是仗义出手的勇士!”
“眼前这些家伙在外城横行了不止一两天,打着给富贵人家抓逃奴的名义,也不知道多少良民百姓被他们掠卖,你这南城兵马司却从来不管,今天却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