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举人见方青满脸沮丧,根本不肯说,想到刚刚人吃糖不甩时,竟然也莫名其妙掉过眼泪,他那时候还以为是思乡,现在就不这么想了,只觉得这个乌鸦嘴肯定得罪了非同小可的人。虽说他素来和方青并不和睦,但关键时刻,他还是很有同乡之谊的。
“男子汉大丈夫,人你都得罪了,有什么不敢说的?你别看京城里这些大人物,有些心眼比针还小,但其实有些人却宽容大度,我陪你一道去登门道歉赔礼好了,别人说不定一笑置之呢?要实在不行,我刚好认识一个挺有名的人物,我去求他帮你说说情做个中人!”
方青从前和宋举人虽算不上死对头,可从来就看不惯对方,然而如今正在自己最失落的时候,宋举人不但让他吃到了家乡的风味糖水,还如此大包大揽承诺帮忙,要说他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可他一贯性情骄傲而别扭,此时便倔强地摇了摇头。
“一人做事一人当,都是我自己闯的祸,我自己扛就行了,免得连累到你!”
“这怎么就连累了?我说方青,你小子到底干什么了?”宋举人不禁有些抓狂,“就算杀人放火也不至于株连同乡的,你小子从前在广府就乱说话得罪人,肯定这次又是乱说话惹的祸!你再不说,我就去打听,你都这样子了,事情肯定不小,到时候你更丢脸!”
方青虽说很不想提,可架不住宋举人本来就是牛皮糖,他吃不住缠,最终如实道来。当他说到自己跟着老师岳山长去了国子监九章堂的招新现场,又一时冲动说出了三皇子的神勇表现疑似和张寿有所串通的话时,他就看到宋举人一张脸完全变了。
“对不起,你这祸实在是闯得有点大,告辞!”
见宋举人说完推车就要走,虽说方青本来不抱希望,可此时还是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他下意识地上前拖住车把,怒声叫道:“喂,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想说,你偏偏在那逼着我说,现在我都告诉你了,你却这么撒手就走?”
“不然怎么着?谁让你小子什么情况都没搞清楚就乱说话!”宋举人可也不是吃素的,一把打开方青的手后,就指着人鼻子说,“我告诉你,我现在就住在人家国子监张博士家里,不但一分钱租金都没掏,他还帮我挡着宋家那些烦死人的家伙,至于三皇子……”
他顿了一顿,想起了上次在张园看到的那个腼腆孩子,脸色就更黑了:“三皇子那就是个挺可爱的小孩子,他来的那天,我做的糖水有点多,当然也就给他备了一份,他不但谢了我,尝过之后不但又惊又喜连声叫好,还一个劲夸我手艺比宫里的御厨强!”
“我告诉你,三皇子和四皇子原本在半山堂,那就是张博士的学生,张博士要是真想做他们的老师,当初就不在半山堂捣腾那些名堂了,安安稳稳一个皇子师的名义到手。再说,只要皇上发句话,张博士还会不收他们进九章堂?”
“之所以要他们去考,我琢磨着,这本来就是想激励天下有志向有天分的人去考九章堂!方青,你从前就喜欢以己度人,这次也是一样!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对,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小子其实就是仇富,仇贵,富贵人家出身的人,你从来就瞧不起!”
如果是从前,被人指着鼻子这么怒骂一顿,方青早就炸了。可此时此刻被方青这么骂了几句,他却犹如醍醐灌顶一般,猛地惊醒了过来。
没错,他今天若不是潜意识中认为三皇子这样年纪的龙子凤孙,根本不可能有真才实学,所以才会冷嘲热讽,口出狂言!
县试、府试、院试、每年的科考、乡试,宋举人从前每次考试都往往要和方青撞在一块,就没有一次吵架吵过对方的,此时他也只是一时恼火反唇相讥,却没想到能够把方青说得失魂落魄,哑口无言,不免生出了一种身为胜利者的扬眉吐气。
可郁积多年的这股气出完之后,他推起小推车又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忍不住回头一看,见方青竟然还呆呆站在那儿,他不禁眉头一皱,随即竟是丢下自己的小推车又折了回来。
“喂,你在国子监只因为一时疑心就乱说话,这确实是不对,但三皇子还小,再加上他其实是个挺大度的人,就算听到这事也不会对你怎样的。至于张博士,那就更不用说了,他哪天不被人在背后说个几百遍?你要是觉得得罪了他们就在这担惊受怕,那也太小看人了!”
方青呆呆地抬头看向了满脸恨铁不成钢的宋举人,半晌才苦笑道:“就算人家大度又怎么样?我犯了老师的忌讳,他不要我这个学生了。”
“嗯?”
宋举人这才一下子愣住了,随即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这不是开玩笑吧?就为了你说错话,你那一贯敬若神明的岳山长竟然把你逐出了召明书院?”
见方青没说话,但脸上表情越发苦涩,宋举人不禁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这才冷着脸上前粗暴地拽住了方青:“我想呢,怪不得你竟然这么一副天塌了似的死样子,原来是那个伪君子害的!我家里那几个老头子从前就说过,召明书院那几任山长都不是好东西!”
浑浑噩噩跟着走了几步,方青突然反应了过来,立时使劲挣脱,又惊又怒地喝道:“你竟敢诋毁老师!”
“我诋毁他怎么了!”宋举人嘿然冷笑,“我只知道,身为老师,只要学生不是犯什么欺师灭祖的大错,那么都应该给他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