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三皇子这位太子起身离去,四皇子犹如跟屁虫似的紧随其后,刚刚一片寂静的清宁宫中,方才重新有了声音,却是太后问道:“你们觉得,三郎这个太子如何?”
太后竟然会问这个,一时间,偌大的清宁宫中再次安静了下来。和妃自然是一千个一万个想夸赞自己的儿子,可在这种场合,她总觉得自己不好随便开口,因此只能悄悄去看裕妃。而裕妃自忖不是生母,平日对三皇子所知也并不多,她又身怀六甲,因此也不想多嘴。
其他嫔妃倒是有心奉承一下新太子,可和妃裕妃都不开口,她们不免觉得自己抢在前头,那种露骨的讨好嘴脸恐怕有些不合时宜,因此面面相觑的同时,却也没有人敢第一个开口。
至于公主们,德阳公主是很想说几句好话的,可她素来就不是争先恐后的性情,此时唯有在心里干着急。而永平公主就更不愿意被人说自己是想奉承太子,一时也保持了沉默。于是,在这一片静悄悄中,却是有人毫不在乎地第一个开了口。
“太子殿下当然很好,如果不好,皇上会册封他当太子吗?”
朱莹见太后朝自己看了过来,那脸上分明是哑然失笑,一脸我不是在问你的表情,她却只当没看见,笑吟吟地说:“虽然不能用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来要求太子殿下,但骤然入主东宫却不骄不躁,进退行止还是一如往常那般恭谦,太子殿下这平常心难道不难得吗?”
太后见朱莹还是一如既往地敢言,再想到刚刚三皇子行礼向皇姐致谢时,还特意多看了朱莹一眼,她微微一笑,却也没有继续问其他人,而是慢悠悠地说:“册封太子之后,惯例是大赦天下,唯大逆罪人不赦。你们觉得,大郎和二郎之前获谴出京,他们是否该赦?”
此话一出,刚刚还想附和朱莹称赞一下三皇子的妃嫔公主们全都愣住了。也不知道多少人骤然想起,当年就是太后执意为皇帝立了废后,也就是如今的敬妃为中宫,而大皇子和二皇子也是出入清宁宫最多的皇子,历来太后给他们的各种赏赐,全都比任何皇子皇女更优厚。
然而,此次废后时,却又是太后亲自下的懿旨,责废后不孝,可现在说这话,难不成是终究祖母怜孙儿,要想借着立太子时的大赦,将大皇子和二皇子接回来吗?
朱莹也同样没想到太后竟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一时满脸惊怒。而太后这一次却忽略了七情六欲全都上脸的她,而是向永平公主问道:“明月,你觉得呢?”
太后不称封号,而是径直以闺名来称呼自己,永平公主不禁心里咯噔一下。她非常不愿意回答这种不论支持还是反对,都明显很麻烦的问题,可问话的是太后,她根本没有任何搪塞的余地。因而她只能快速思量,随即把心一横,给出了一个明确的回答。
“虽说册立东宫太子乃是普天同庆的喜事,但孙女认为,大哥和二哥才刚获谴出京,若是立刻就因为大赦而召回,朝令夕改,有损父皇令名。”
听到永平公主这丝毫不含糊的回答,太后就挑眉说道:“你就不怕有人在外说你父皇为父不慈?”
“父皇乃是君父,先为君,后为父。”永平公主一时没办法分辨清楚太后的喜怒,只能索性单刀直入地说,“大哥二哥获谴,固然是因为那些罪名,然则最要紧的难道不是他们为子不孝,为兄不慈?若是此时赦归,他们甚至都还不曾反省,岂不是更伤父皇慈心?”
她说着就上前一步,低头深深施礼道:“孙女些许浅薄之言,还请皇祖母斟酌。”
尽管习惯了和永平公主针锋相对,但这一次听到人这番话,朱莹却不管太后压根没有问自己,满脸赞同地点了点头。而她这幅不能再同意的表情落在其他人眼里,自然而然就成了一种明示,因此,当太后再问时,恰是得到了清一色的回答。
每个人都反对大皇子二皇子回来,就连往日三缄其口,小心谨慎的德阳公主,面对太后的垂询,却也是同样小心翼翼地表示,不如等到大皇子二皇子有所反省改过之后,再行赦免。
面对这样一致的意见,太后这才终于看向朱莹道:“莹莹,你说呢?”
刚刚强自按捺本心,忍了又忍的朱莹,此时终于得到了开口的机会,却没有像刚刚满脸赞同一样开口附和,而是神色凛然:“回禀太后,册立东宫普天同庆,是该大赦天下,且不论大皇子和二皇子,如果对天下罪人,都是轻罪赦免,重罪改轻,死罪免死,那么律法何在?”
“皇上之前就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然则雨露本就应该恩德善者,岂能包容恶者?所以,要是我来说,大赦天下,赦免的应该是杀人、抢劫、奸淫、不孝等等严重罪行之外,并不算太恶劣的轻罪,至于杂犯死罪,不妨根据年龄和罪行轻重等情况再议。”
“总而言之,大赦天下是恩德,岂能变成怙恶不悛之人得脱桎梏,逍遥法外的倚仗?”
朱莹真敢说!
这一次,就连裕妃也不由受到了一点惊吓。而刚刚横下一条心力劝不能赦归大皇子二皇子的永平公主,在朱莹这露骨的指斥面前,她就觉得,相形之下,自己的话就显得避重就轻。在她看来,朱莹固然说的是天下罪人,可简直是把大皇子和二皇子比作了怙恶不悛之人!
而太后却知道朱莹的脾气,知道她不提大皇子和二皇子,只是不愿人云亦云,而那关于大赦的看法,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