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朱莹回答,这位天子当即就没好气地问道:“你问这些干什么?孔家那是有名的书香门第,据说七八十年前供出的第一位进士,最喜欢说的话就是肉食者鄙。当官这么多年,臭规矩多了不少。这种人家,饮食讲究的是精致,吃一道菜都恨不得扯出千般典故。”
“那就是说,讲究的是摆盘和意境,惜福养身,不会暴饮暴食?而身为阁老,估摸着为了形象考虑,就算喜欢吃甜食也会相对节制?”
见皇帝越发不解地看着他,张寿就笑道:“如此说来,孔家人应该一般都很长寿吧?”
这一次,皇帝顿时似笑非笑地点头。而张寿立刻笑了起来——只要没有心脑血管的遗传病,再加上一直清淡量少的饮食习惯,又因为位居高官,而拥有这年头相对较好的医疗资源……那么孔大学士就算被朱廷芳气得告病,多半也是没什么大碍的。
别用皇帝这种生物的寿命长短来衡量这年头很多宰臣的寿命长短。要知道,宰相和阁老之类的高官,只要不是横死,一般来说性命比皇帝都长太多了。
想到能熬到阁老的人起码五十开外,退休时很多都七十多了,他就若无其事地说:“虽说朱大公子在孔家应该是大闹了一场,但恕我直言,皇上这时候派个人去孔家探望一下,如果人没有大碍,那么,派孔大学士去接了大皇子回京,应该比谁都适合。”
“朱大公子指斥那位孔博士的罪名,那是货真价实的。而他说孔家有家仆弃主而逃,这应该也是真的。既如此,孔大学士现在应该是处于挺尴尬的境地,若是朱大公子真的上书弹劾,他说不定就要顺势乞骸骨了。所以,皇上派他去接大皇子,他应该会乐于表明心迹。”
皇帝微微一愣,想起孔大学士虽说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人,当初也号称新派中坚,力主提倡海外番邦中人来大明朝贡乃至于修学,也有限度地支持官船航行各国,了解天下各邦情报,进一步完善太祖梦天帝后制造的球仪,然而,江阁老下台之后,人就显得相对保守了。
而他并没有正式确定内阁首辅,并不仅仅是因为孔大学士当初也隐在背后对朱泾父子下黑手,也是因为顾虑到孔大学士的政治态度。果然,人还没当上内阁首辅呢,就已经在立场上偏离了最初,甚至对他一力提拔的大学士张钰也有所排挤。
至于应声虫似的吴阁老,那就更不用说了,孔大学士毫不吝惜地表现出了嫌恶和鄙夷。
想来孔大学士是觉得,如若内阁三人都是帝党,那他的存在就没有意义了。当然,官场和士林估计也要对其群起攻之……没看朝中大多数官员,对孔大学士都挺支持的吗?
所以,虽说如今越来越膈应孔大学士,但皇帝深知自己能越次提拔人进内阁,但要是能力不够强大,脸皮不够厚,估计能也存活不了多久。
毕竟如吴阁老这样笑眯眯却极其能扛弹劾的人,在朝中是很少见的。张钰在初入阁之际,也在私底下诉苦说,无论是分票,还是最终票拟,乃至于面对六部都察院的不服甚至攻谮,他都有一种举步维艰的感觉。
于是,皇帝在仔仔细细考虑了好一阵子之后,最终开口对楚宽说:“也罢,你以太子的名义去孔家一趟,探望孔大学士,如果人状况不错,就说朕有意让他去皇庄接回大郎。”
“皇上,孔大学士上次曾经在经筵上当众说,慈庆宫最好用目不识丁的内侍。所以……”
楚宽虽说没把话说完,但在场众人全都醒悟了过来——要是楚宽去的话,哪怕孔大学士没病也会装病请辞,哪怕回头弄假成真也在所不惜,因为楚宽探望这件事着实是重重的打脸!
见皇帝顿时卡了壳,张寿看出皇帝似乎想让三皇子的人去施恩,心中不禁一动。可话到嘴边,他看到三皇子欲言又止,当下就笑问道:“太子殿下是不是有什么更好的主意?”
朱莹虽说不太理解张寿干嘛还要保孔大学士,可明显这建议皇帝听进去了,也很中意,她也就没有反对,刚刚听到皇帝叫楚宽去,她明知不妥却还不说话,见楚宽自己揭破了这一点,她甚至还有些遗憾。要真是楚宽跑去,孔大学士一怒请辞,这多痛快?
因而,听到张寿突然问三皇子,她不禁又生期待。毕竟,三皇子从前经验不足,说不定会出一个皇帝觉得很好,其实又像刚刚那样挺坑的主意呢?
果然,下一刻,她就只听三皇子犹犹豫豫地说:“父皇,儿臣身为太子,自然不能随便出宫去,但儿臣以为,四弟是不是可以去探望一下孔大学士,然后……”
还没等三皇子把话说完,朱莹就立刻大赞道:“好主意!”四皇子那熊孩子冲动易怒,素来对孔大学士没好感,说不定还能把人气出个好歹来!
张寿顿时哭笑不得地阻止道:“莹莹你别添乱!太子殿下您仔细想一想,让四皇子去和孔大学士说,请他去皇庄接大皇子,然后安抚那些被人蛊惑来的乱民?这合适吗?”
这下子,三皇子登时一愣,随即就醒悟到自己竟是关心则乱了。四皇子去探望还行,去转达这么一件事,那却是万万不合适。而明白了这一点,他想想就开口说道:“儿臣知道父皇是想让儿臣树立起重孝悌的名声,但儿臣现在想明白了,这不合适。儿臣觉得……”
“儿臣觉得,还是以父皇的名义去派人探望孔大学士,并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