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轿从正午门抬出,然后一左一右往城东城西两个不同的方向而去,她百里落是如此地欢喜,且不足为任何人道哉。并不是因为她爱着韩晔,或者终于得偿所愿地觅得了一门中意的亲事,而仅仅是因为她总算在婚事上扳回一局——只要能让百里婧不开心,只要能让百里婧从此再也抬不起头来,那么,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且不计代价的!
然后呢?
然后一朝嫁入了晋阳王府,她是得意了,可这得意却维持不了多久,她的夫君表面彬彬有礼,内里竟冷漠到就算有一把剑插在他的心窝上,他都能够镇定如常,面不改色。
这样的温和知礼,像是脸上戴了描摹好的面具,任你哭着喊着闹着,他都不肯将这面具摘下来,多么让人绝望,不温不火是世上最让人痛恨的感觉!
许是轿夫踩空了脚,轿子晃动了一下,百里落扶着轿壁才稳住身形,外头春翠斥道:“小心点!你们这些奴才!要是伤了落公主怎么办!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那些轿夫都是晋阳王府的人,并非陪嫁的奴仆,因此对于春翠的呵斥并不怎么买账,反而还嘴道:“刚刚窜出来一只野猫,我们也没瞧见啊!也不知道是谁家的猫!”
四个轿夫身材结实魁梧,并不是春翠能惹的,这也不比宫里有禁军保护,竟像是入了龙潭虎穴动弹不得似的,春翠于是嘀咕了两句就没敢再骂了。
百里落的手在袖中握紧,这帮奴才,真是可恶之极!晋阳王府里的奴才们恐怕都传开了,人人皆知晓除了新婚的头几日,这一个多月以来,韩晔从未在正房休息过,一直睡在书房之内,晋阳王世子和世子妃在外表现出的伉俪情深,不过是做戏罢了!
然而,能掩饰得了洞房夜白绢上的血迹,能做得出柔情蜜意的姿态,有些东西却无论如何都掩藏不住。
到了晋阳王府,百里落由春翠搀扶着下了轿,天色已经暗下来,走在回廊里,百里落突然开口问道:“让你去找的人找到了么?”
春翠一阵迷茫,然后忙点头:“回公主的话,已经找着了,说是晚上就到。”
身旁没有别的随从,只有她们主仆二人,百里落挺直了背脊,高高昂起了纤长的脖子,暗沉的双眸让眉间缀着的银锁珍珠都灰暗了几分,沉声道:“夜里,你去迎她,仔细点,若是让人发现了,你和她都得死。”
春翠吓得瑟瑟发抖,拼命地摇头:“不!春翠一定做好!请公主放心!一定要相信春翠!”
此刻,正好跨入正房的门,百里落一把推开了她,春翠一个不稳狠狠摔在地上,痛得眼中含泪却不敢呻吟。
百里落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唇边噙着一抹冷笑,声音不大却很阴森,与她平日里温婉大方的形象完全不同:“这么大声地嚷嚷,是想让全王府的人都听见么?本宫平生只相信死人最能守得住秘密,你以后只管做事,少出点声,否则,本宫会将你变成真正的哑巴!听清楚了么!”
……
木莲过午才回丞相府,见百里婧在“有凤来仪”的内室安顿好了,正昏沉沉睡着,墨问在旁照顾着她,她什么也没说,退了出来,去厨房煎药。
她去大元帅府,司徒赫跟她说了些什么,木莲全然没有告知墨问的意思,所有的举动都可以不用在乎墨问的心理,伤了、恼了、怒了,都与她无关,她不是百里婧,她不用对墨问负责。
墨问似乎对木莲的无礼和忽视全然不在意,拧着帕子为百里婧擦拭正烧着的额头和脸颊。
半下午,有丫头进来禀报说,四公子方才在外头问她们婧公主是否好些了,她们瞧着,是不是要请四公子进屋?
屋里只有墨问一人,他抬起头,隔着重重的纱幔,望了望那个多嘴的丫头,却一句话也没有应。反正他是哑巴,听见了也还是哑巴,他并不想让墨誉进来。
沉着一张脸,墨问伸手用指腹触着女孩的脸颊,洞房内揭开她盖头的那一刻,他没怎么放在心上,便对她的美貌忽略了多半,此刻,越瞧越发现她的容颜绝色,竟隐隐有几分莫名的熟悉。
是不是,每一个心中存了爱的男人,都会对自己的女人产生错觉,觉得与她似曾相识,若不是梦里见过,便是前生有缘?
木莲煎好了药从厨房出来时,恰好看到“有凤来仪”门前站立的墨誉,他着一身家常的蓝衣便服,身形是少年独有的清瘦。然而,墨誉没有要进屋的意思,正背对着她与那些丫头们说着话。
木莲定住脚,她的耳力极佳,远远听到丫头们说:“婧公主还睡着呢,驸马在照看她,刚刚已经换过药了,伤口溃烂,大夫说恐怕要好一阵才能痊愈。四公子,您要进去瞧瞧么?”
墨誉迟疑了一会儿,摆了摆手道:“哦,不了,不了。”
对待年轻的公子,丫头们都没什么太多的规矩,喜欢逗他,尤其是外头这些粗使的丫头们,多数耐不住性子,有话就直接问了,嬉笑道:“四公子莫不是来探望木莲姐的?若是真的关心婧公主,怎的连一面都不肯见呢?”
“贱蹄子们!”
木莲再也忍不了,从竹林后绕了出来,手中的托盘内放着两碗浓浓的药汁,散发着刺鼻的味道。
“无事可做了是么?西厢的所有杂务都打理妥当了是么?成天缠着公子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