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整整齐齐,不见一丝打斗的痕迹,烛台上的蜡烛烧到了尽头,只剩一点白色的烛泪,林岑之和衣躺在床上,原本英俊的面容死灰一般,眼睛、鼻子、嘴巴、耳朵都流出黑色的血,已然凝固,使得他整个脸孔看起来阴森可怖。百里婧呆呆地看着,脑子里一片空白,三师兄死了,就在她的眼前,死得如此凄惨。
可是,即便亲眼所见,她还是不信,昨天才见过,他们还说了话定了约,只隔了几个时辰而已,三师兄居然就走了?
她的脚步朝着床的方向挪着,一步一步,走得极为缓慢却虚浮,最终定在了床前,她俯下身缓缓伸出手,指尖一点一点接近林岑之的脸,准备探向他的鼻息。就在她的手指快碰到林岑之的鼻端时,一只强有力的大手从后面拽住了她,带着她连退了三步远。
“丫丫,别过去!”
熟悉的声音近在耳边,熟悉的称呼好几个月不曾听到,百里婧僵硬地扭着脸看去,隔着眼底的雾气,韩晔的脸一点一点拼凑成完整却模糊的模样,她看不清他脸上是哪一种表情,看不清他的眼中是什么情绪,只是恍惚觉得这样的场景十分熟悉,前方血流成河,身后站着韩晔……
为什么身后站着韩晔?
又为什么前方血流成河?
她的这些熟悉毫无来由,她一点都记不起来,零零碎碎的片段一闪而过,不知是错觉还是幻觉。
百里婧仰着头,把眼泪都逼了回去,眼底的韩晔这才终于清晰起来,她重重挣开韩晔的手,望着他的眼睛道:“从前那些肉麻称呼都省了吧,别再让我恶心!若你觉得我该远远走开,抱歉,你没这个权力,死的是你的师弟,也是我的师兄,我发誓会找到毒害他的人,让他尝尝不得好死的滋味!”
韩晔清淡的眸定定地注视着正起着誓言的女孩,方才,在客栈门外见到她的那一刻,他才明白,之前在景元帝和文武百官的面前所说的种种皆是谎言,对韩文韩武的解释也并非主要原因。他之所以插手此事,是因为他心里清楚,若林岑之死了,最伤心的将是他心爱的女孩,他若能看着她哭,总好过对她的境况一无所知。
可是,她不曾哭泣,她以从未有过的肃杀语气说要杀了凶手替林岑之报仇。她的个性他从来都是知道的,鲁莽,冲动,没有心机,也不曾经过多少大的变故,如今韩晔已是她心里恨极了的人,让她觉得恶心之极的人,她凭什么要听他的话?她确实不该听他的话。
面对她的咄咄逼人与划清界限,韩晔没有怒,也没有笑,口吻异常平静地回应道:“他中了毒,毒性剧烈,你离他的尸首远一些。而且,陛下已经这件事交给我与刑部刘大人去办,婧公主无权插手。”他似是忘了方才用怎样的昵称唤过她,语气依旧疏离得很,只是把一件事向她陈述清楚,至于她是否会听,另当别论。
“若我一定要插手呢?”百里婧逼视着韩晔,语气生硬,没半分好颜色,她说完便又转过身朝床上的林岑之走去,她今日既然来了,没有得到结果肯定不会走。
韩晔抿着唇,似是耐心已经用尽,出手极快地点了百里婧的周身穴道,一把将她横抱了起来,大步朝房间外走去,开口道:“若要插手,先杀了我。”他说这话的时候垂眸看着她的眼睛,仍旧是清淡而深邃的眸子,万千的情绪都藏在里面,一丝都不肯外露。
待说完这句话,韩晔便抬起头直视着前方的路,只留给百里婧熟悉的下巴轮廓,她知道那里两日不打理便会冒起青色的胡茬,她也曾经最喜欢扑进他的怀里,踮起脚咬他的下巴,蹭着那些略略粗糙的胡茬玩。
韩晔每每被她这放肆的行径逗得一笑,下巴一动,低下头让她别闹,她便立刻松了口,却不是因为听话,而是因为那个时候的韩晔整张脸是如此地好看,他的眼里盛着她,比冬日里的阳光还要暖上几分,她这辈子都没见过比韩晔更好看的人。
可是,这几个月以来,韩晔还是好看的,身上却再没了那种暖。不是没有,只是她没能看到,韩晔都已经给了别人罢。百里婧这才懂得,光是好看是没有用的,只有当一个男人爱你,他的好看才有意义,只有当他是你的,他的好看才与你有关。
不过,百里婧万料不到韩晔会说,若要插手,先杀了我。
韩晔凭什么如此笃定她不敢杀他?她心里如此恨他,此刻更甚,恨不得将剑刺入他的心口问问他疼不疼,他到底凭什么敢这么大胆放肆地口出狂言?!
她心里清楚为什么,她不想承认为什么,百里婧痛苦万分,随时可能疯掉,她的把柄在韩晔手上,他仗着她对他下不了手,她气得语气凝噎,半晌才冷笑道:“杀你?如果你是凶手,我也一样杀了你!放我下来!别碰我!你是这世上最可恶最可恨的人!”
韩晔的脚步不可察觉地顿了一瞬,然后镇定地抱着她跨出了门槛,转手交到黎戍手中:“戍表兄,带她下去,别再让她上来了。”
“黎戍,你敢……”百里婧怒不可遏,韩晔却连话都不让她说,又出手点了她的哑穴,无视她憎恨的眼神和拧紧的眉头,只是对黎戍道:“戍表兄,婧公主就交给你了,她留在这里只会妨碍刑部查案,人死不能复生,该查清的刑部都会查清,你们费心也是无用。”
黎戍这时终于将早上用的那些饭菜吐完了,张开怀抱艰难地将百里婧接过来,骂骂咧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