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贵妃一瞥之下,望见了景元帝,声嘶力竭地扑过去,抱住了他的腿,她不是要认罪伏诛,也绝口不提谋夺皇位,只是哭:“陛下,陛下,求您救救煦儿!救救他!他才十岁!才十岁啊!陛下……”
但在黎贵妃扑过去的时候,却看到了景元帝怀中的司徒珊满身是血,已不再动。
黎贵妃呆了呆,又开始大笑,指着司徒珊笑:“哈哈哈哈,司徒珊!你也有今天!你……你终于肯死了!你死了就好了!什么都好了!死得好!”
景元帝脸色一沉,开口道:“将黎妃带下去。”
“是!”立刻禁卫军上前拽起黎贵妃。
黎妃一面挣扎,一面还是死死地瞪着司徒珊,望着望着,忽然满眼是泪,她想起司徒珊白日里跟她说的那句话……
黎贵妃满心悲凉。
见到景元帝的那刻,她已知晓黎家夺位失败,可她的儿子却死得太过冤枉。司徒珊哪怕是死了,仍旧不肯扫她一眼,用高贵的傲慢和骄傲的姿态睥睨着她,仿佛在说,贱妾,我若想你去死,简直轻而易举,无论我肯不肯眨那一下眼睛,最后输的人只能是你。
黎贵妃哭得癫狂,一双美丽的杏眼牢牢地看准景元帝,悲切道:“陛下,司徒珊真猖狂,她到死都猖狂,仗着陛下爱她,她这辈子都输不了!可是陛下……人心都是肉长的,你捂着一颗石头心那么多年,为何竟想不明白,你的心也像石头一样硬,臣妾捂了许多年,也捂不热捂不化……”
这声声质问撕心裂肺,在场之人无一不静默,景元帝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黎贵妃见景元帝伫立原地,连一步都不肯朝她走来,她忽地擦了擦眼泪,将哽咽的哭泣忍住,回身爬回了儿子身边,将他身上华彩的戏服扣好,又理了理他湿漉漉的乱发,抱着他的头压在怀里,喃喃念道:“煦儿,母妃再也不逼你读书,你想学戏唱曲,母妃都教你……你父皇从来是别人的父皇,只有母妃是你的母妃……母妃后悔没早点明白……下面冷,母妃陪你去,无论戏曲箜篌,母妃全都擅长……好好教你……”
忽听“噗通”一声,黎妃携着七皇子跳入了荷花池中,她抱着儿子没撒手,也再没浮上来。荷花池的残荷上落了厚厚的雪,掉下去的人只是发出一声闷响,很快又恢复平静。
景元帝没有命人去救,也毫无再救的意义,他停顿了一会儿,继续抱着怀中人往未央宫走去。长乐未央,这是宫阙之名,也曾是他的夙愿,只是未能如愿罢了。
墨誉望着已平静的池面,表情也无任何波动。他曾作为七皇子的侍读,受了多少屈辱,无论是黎妃、百里明煦亦或是百里落,都曾在他的伤口上撒盐,将他逼迫至如今的地步。他不会同情七皇子的溺亡,哪怕他曾是他的学生,又是他的兄弟。即便他们不死,他也不会放过他们。
他唯一真心惦记的,应该是那个跑出宫去了的婧公主,天下间与他一般可怜的人只有她了,他们的命运原来如此紧紧相连。
找到她,让她瞧一瞧,他如今已是皇室之人,莫再为了那个死去的病秧子与他为难,她要什么,他也可以给了啊!莫再为了那个死人守寡,他已是天之骄子,终可拱手天下讨她欢。
墨誉目不斜视地跟在景元帝身后,远处是已坍塌的法华寺药师塔,火光耀眼,他的眸中忽明忽暗。
……
这一夜,盛京政变,法华寺大火,整个皇城一片狼藉,而天空中下着连绵的大雪,天地一片雪白,一切血腥和纷扰覆了又现……若有人自西山鸟瞰,兴许会感叹这是一场毕生难忘的景色,美不胜收。
晋阳王世子韩晔凭惊世骇俗阴谋阳谋,以地下运兵道调遣兵力,由兵部尚书谢炎护送,自盛京突围而出。镇北大将军杜皓宇叛国,陷司徒俊彦于陈州,青州总兵常铭德被害,东兴战火弥漫,百姓民不聊生。
有人大胜,便有人大败。
君执迎来了一生中最狼狈的出逃。
城门封锁,两军交战,而他的兵力驻扎在东兴与大秦边境,无论如何鞭长莫及。叛乱当夜,他明明知晓他的妻的下落,却近不了她的身。
韩晔何以有恃无恐胆大包天?因他已有万全之策,从叛乱到逃亡,甚至何时开启地宫之门,何时焚毁药师塔皆有计划。他以一人之力即便对付得了韩晔,可东兴京卫军与汹涌而出的藩军,岂是他能收拾得了的?
他不曾抓住韩晔的把柄,可他的把柄在韩晔手上,手中无权势,身旁无救兵,唯一能够乘乱捞走的只有他的妻那副空空的躯壳。
经由密道出城,一行人连夜奔逃。
密道里黑且安静,只有火折子亮着,谁也没有说话,匆匆地赶着路。
忽听得怀中一声咳嗽,君执忙停下,急唤孔雀:“瞧瞧她怎么了,为何一直醒不了?”
自药师塔上将她救下,君执便一直患得患失,情绪失控得像疯了似的,孔雀已解释多次是被浓烟呛着了,君执又低头去吻她,给她换气,抱了几个时辰都没肯放下片刻。
孔雀黑鹰还有桂九常年伴在男人身旁,知晓此刻男人的焦急与往常哪一次都不同,这是一种对他自己无法言说的挫败。
九州最惊采绝艳的大秦皇帝,弄得自己如同丧家之犬,从逼仄的地道逃生,最可怕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