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菩提广场的右侧偏门,一直朝西走,转过重重院落,上了层层石阶,便到了有名的药师塔。药师塔有七层高,站在顶层上,可以俯瞰整个盛京城的风景,将房舍、店铺、护城墙等等一览无余。
与药师塔相距不远的是藏经阁,传说法华寺内的经书年代久远,是各地来朝拜的僧侣争相参阅的珍贵孤本。
韩晔昨夜遇刺,京卫军一传十十传百,景元帝便准许他不参加今日大护国寺的祈福圣典,专心在府中养伤。而韩晔执意要来法华寺拜药师佛,百里落便同他一起来了,往年她去的都是大护国寺。
作为新婚妻子,夫君受伤,她却是最后一个知晓,真有些说不过去,百里落在上石阶时问道:“夫君,你受伤了,刚刚着实不该与赫表兄一般见识。他的性子惯常粗野,整个盛京都知晓。”
韩晔站在药师塔朱红色的门前,回头看她一眼,淡淡道:“无碍。落儿不必担心。”语气还是没什么起伏。
佛诞节去大雄宝殿寻求佛祖庇佑的人众多,来药师塔参拜的百姓就少而又少,是以,韩晔刚跨入门内,就有和尚迎了上来,笑道:“阿弥陀佛,世子又来祈福?”
听这语气,似乎与韩晔相熟。
韩晔浅淡一笑:“是。”又对百里落道:“落儿,你可自行拜佛,我与玄明大师有些话要说。”
他的语气不带商量,说了便这么做了,随那个和尚转过药师佛像,往楼梯去了。见韩晔的背影消失,百里落眸中的怒意越来越重,韩晔,你不爱百里婧,也不爱我,你永远最爱你自己!但是,没关系,爱很可笑,我也从来都不信爱这个东西,只要能让她和司徒赫痛不欲生,我便觉得无比畅快!
八岁那年的噩梦,这些年始终萦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百里婧先是夺了她的珊瑚丑石,又因为她和司徒赫,她心爱的黑猫被残忍杀死。她的一切心头好都被百里婧毁掉,像是落水的动物被重重压着,出不了头,诉不了苦,母妃势力孱弱,连为她说一句话都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在朝臣后妃面前丢尽了颜面。
八岁,这个年纪,足以让一个女孩因为痛苦不甘而毁了。凭什么百里婧的身边总有那么多人守着,司徒赫,猖狂的盛京小混混,风啊雨的都替百里婧挡着,连她的表兄黎戍,从小都偏向百里婧,与她的交情淡而又淡。
为什么?凭什么?她如此孤独地长大,做了那么多的努力想让父皇和所有人看到,他们却始终都看不到呢?
嫡公主与庶公主之间,永远有着无法逾越的沟壑,所有人都用实际所为来告诉她这个事实,但是,她不信,她从来不信,她要证明给所有人看看,她百里落比百里婧好得多!
十年已过,风水轮流转,她再不是那个八岁的只能忍气吞声的落魄公主。
“春翠,往功德箱内捐一千两银子,也算是本宫和驸马的一片诚心。”
百里落忽然开口道。
“是。”春翠小心地将银票塞进功德箱,守在药师佛前的两个小沙弥对望了一眼,给百里落奉上香烛。
百里落将香点燃,端正跪在药师佛像前,拜了三拜。
小沙弥待她起身,又道:“落公主若有什么心事或者祝愿,都可以诉于药师如来,只要将想说的话写下,于香炉内焚烧,药师如来便会听到。”
百里落一笑:“不必了,本宫并无解不开的心事,无须药师如来保佑。”
言罢,在大殿中闲闲踱步,药师佛镀金的铜像闪闪发光,神情栩栩如生,左手持无价珠,右手结三界印,身着明黄袈裟,坐于莲花台上,而药师佛座下的十二神将神态各异,给人以无限威慑之感。
消灾延寿药师佛……百里落在口中默念了一句,却嘲讽地笑了,信神何用?若是神佛真的肯听她诉愿,何至于从不伸手帮她?
韩晔,他就信么?
药师塔的三楼上,韩晔将写好的符咒纸放在药师佛前的香炉内,明黄色的符咒纸遇火立刻燃尽,只剩一片残灰,纸上是他无法说出口的夙愿,都随着火光掩藏在灰烬里。
药师佛曾发过十二大愿,其中有“除一切众生众病、令身心安乐、证得无上菩提”、“使众生解脱恶王劫贼等横难”、“使一切不具者诸根完具”诸条,都说我佛慈悲,恶人放下屠刀诚心悔过便能立地成佛。
世人无论善恶其实都如此孱弱,善的害怕有一天灾难来临他们无力抵挡,恶的害怕有朝一日轮回报应被打下十八层地狱。可善者较恶者总算更有底气,他们没做过那些奸邪之事,不必担心业报。
恶者都是自欺欺人的蠢货,已经犯下那么多罪孽,还希望得到什么?菩萨庇佑,洗涤罪恶?
药师法门最适合相貌丑陋、贫穷、病苦、诸事不顺、灾难重重且一心求生极乐世界而不自信的人修行,他韩晔又属于其中哪一种?
“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光明广大,功德巍巍……”
玄明大师在一旁念着药师佛的十二大愿,韩晔对着慈眉善目的药师佛,意味不明地笑了……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彻……
好一个身如琉璃,内外明彻。
果然只能诉诸来世。
“阿弥陀佛,世子,要对药师如来说的话诉完了么?”玄明大师念完了十二大愿,走过来问道。
韩晔双手合十,微一点头。
玄明大师于是引他上楼,步伐不慌不忙:“阿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