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凭这一点赤诚,佛祖应该会受到些许感动,然后,许我们一生一世虽然有坎坷却还能在一起……”顿了顿,百里婧继续道:“可是,佛祖兴许是没空管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眼睁睁看着有些人有些事变得面目全非,完全认不出原来的样子了……”
黑暗中,墨问静静听着,脸色却越来越不好看。她竟肯将她和旧情人的故事告诉他,说得那么情真意切缠绵悱恻,他是应该对她的坦诚和毫无心机感激涕零,还是干脆现在就伸手掐死她?
百里婧忽然吸了下鼻子,笑道:“真像一下子经过了好多年,从前认识的人都开始变得陌生了,那么当初……是不是不应该认识呢?要是给不了长久,为什么要给那一刻的美好?让我以为就这样一辈子了,他不变,我也不变,他变老,我也变老,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墨问听出她是在哭,侧身过去,长臂将她搂入怀中,让她的脸埋在他胸口,与平时的反抗和退缩不同,百里婧伏在他怀里无声哭泣,滚烫的泪珠顺着墨问的衣衫流入胸口,皮肤一片濡湿。
白日所见,让她藏了许久的心事终于爆发,哪怕身边是一个完全帮不了她的人,但能告诉他,她的委屈和痛楚,她的一颗心如此荒凉绞痛,那种能够肆意发泄的感觉,她这一个月来从未有过。
韩晔究竟为何变成现在这样决绝,鹿台山他从不是一个争强好胜的人,即便他的武功最好,却从不欺凌弱小,每一位师兄弟都很敬重他,师父也喜欢他。这样一个宽容内敛毫无瑕疵的人,他竟在佛诞日——他的生辰,当着她的面与她最亲的亲人大打出手!
做不成夫妻做不成情人做不成师兄妹,也许都是她一个人的错,是她不够好,她让他失了望。可从前的韩晔对一个陌生人都如此温和大度,为何竟单单不肯放过她的亲人?
相爱的时候,她曾无数次地对他提起赫,赫回京述职的时候,他也曾毫不嫌恶地帮着她用冰雪堆成高高的雪人,他一直在她身边充当着独一无二无可取代的位置,他把她捧在手心里宠了这么久,现在有什么了不得的原因让他对她如此记恨?
那血淋淋的一剑之仇?
还是满朝文武前的咄咄相逼?
为什么相爱的人最后要走到这个境地,连陌生人都做不成?韩晔的身上仿佛烙上了这样的字眼——婧小白勿近。
越哭越哽咽,左手腕上已经愈合的那些伤口痛得剧烈,墨问将她抱得更紧,宽大的手掌自上而下地抚着她柔软的长发,稍稍一低头,温凉的唇便印在她的额头上。
胸前的衣襟已经完全湿透,她的眼泪却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墨问叹气,从未有任何一个女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更别提哭湿了他的衣服。可他心口的位置此刻却有些微的涨,他甚至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
“别哭了,你要长久,我便给你长久,虽然我也不曾见过长久的模样,但兴许可以试一试,只是……别再哭了。”
然而,他张口却说不出一句话,待反应过来,才发现差点出口的这句承诺竟是完全地不假思索,让他自己也不由地微微一愣。
江南的春天很短暂,一眨眼就过去了,四月初其实已经渐渐热起来,一个人睡或许不觉得,两个人贴在一起,时间一久,薄被中便很快升温。百里婧沉浸在排山倒海似的情绪里无法自拔,自然不曾注意,只苦了墨问。自从上次在浴池里抱着她自渎过后,现在仅仅是握着她的手都会让他产生yù_wàng,何况是像此刻这般亲密相拥?
病秧子是有欲念的么?
墨问忽然想起这个问题。
有的。
就算是身子残缺不全的太监,在正壮年时见了女人也会有欲念,也许病秧子因为身体虚弱遭人嘲弄而更加地渴求着发泄,女人便派上了这个用场,无关对那个女人是否有着感情。
强忍着蠢蠢欲动的yù_wàng,墨问深深呼出一口气,再低下头却发现怀中的女人已经睡着了,两只手半松不紧地揪着他胸前的衣服,脸颊上还有泪滚落。
他竟拿自己同太监比?只为了证明自己可以发泄汹涌澎湃的shòu_yù?
墨问哭笑不得,他先躺平了,再将怀中人的脸自湿透的右胸口移到干净的左胸口,贴着心脏跳动的位置。这是他第一次不需要耍什么点穴的手段,她却主动睡在他怀里。不知心口是被她的脸压迫得有些紧,还是他的心真的有些满,他竟觉得这种滋味格外独特。
单手捧起她的脸,指腹拭去她眼角的泪,墨问低头吻在她的唇上。
傻瓜,天下的男人那么多,他不要你,你怎么还如此稀罕他?丢开手便罢了,有什么值得念念不忘的?
后半夜的风轻轻吹过床幔,百里婧半梦半醒间,感觉到唇上温凉的湿意和身边的人无言的温柔。她的四肢有力,可以赤手对付一群铜墙铁壁般的男人,可她的心病得太厉害,不敢再追着谁不顾颜面不知疲倦地奔跑,不敢再肆无忌惮不计后果地去爱谁——
当有声的世界充满了苛责、怨怼或者苦口婆心的担忧,这无声的温柔便似细微的针,从她千疮百孔的心上不动声色地扎进去,一天深一寸。
……
四月十二,按照惯例又是常朝。
科举过后便是武举,上朝时,兵部侍郎将武举事宜上奏景元帝,介绍了各省举子所长之处,还有京中朝臣的公子参赛资格之类,最后还请景元帝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