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六日,五十骑快马护送着侯云策的信使,从幽州城下中军帐直奔瓦桥关林荣行营,一路马如飞,安全地把“北伐军五月二十八总攻幽州”的绝密文书送到了林荣手中。
瓦桥关林荣行营,如狼似虎的侍卫们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布于行营之外,上一次狩猎之时出现了刺杀事件,因此行营防范极为严密,他们由杨匡义、潘美等供奉官带领,各自负责一块区域,就算是一只老鼠,只要没有范质手令,也不能进入行营。
床边放着来自幽州的密信和三个锦书。
林荣眯着眼躺在床上,胸膛在上上下下起伏,他缓缓睁开眼睛,低声对侍立一旁的范质道:“后天,北伐大军就要发起总攻,范相如何看待此事?”
范质不由自主地瞟了一眼锦书,这木盒子是侯云策、杨光义和魏仁浦分别送来,具体是什么内容却并不知晓,听到林荣发问,手捻长须,慢条斯理地道:“禁军六部一共十二万人,除了向训带着两万人守卫帝都,其余十万人参加了北伐,可谓精锐尽出,在拒马河北岸作为预备队的四万边军,防御北汉的五万人万,参与攻打幽州的总人数接近二十万人,若加上运送粮食辎重的非战斗人员,北伐总人数在三十万人以上。”
“目前,我军接连获胜,收回了拒马河南岸的广阔土地,共有三关四州近百万人口,有近五万汉军向我军投降,这是中原军队对契丹数十年未有之大捷。”
范质初入公门之时,是一个急性子,说话办事总是雷厉风行,话办事趋向于稳重,说话、走路、吃饭都是四平八稳,极有儒生的风度。他把经历叙述完毕,就停下来不断地捻着长须。
林荣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范质这才抚了抚长须,继教道:“幽州守军总计有四万四千人,其中一万四千人被围在了古北口,另有三万人龟缩在幽州城内,而上京之契丹宫卫兵、御前亲卫等精锐之师还没有赶到幽州,形势对我军有利。只不过,幽州城池高大坚固,粮食充足,若久攻不下,等到契丹援军赶来,则胜负难料。”
林荣眼睛有些浮肿,肤色显得暗淡无色,他指着锦书道:“范相看看这三份奏折。”
锦书是林荣最为机密的奏折,甚少示人,六年来,范质只看过四份锦书,此时北面行营三位招讨使分别呈上了锦书,不用看就知道三人存在着不小的分歧。
阅过奏折,范质已是心中有数。
林荣对两名近身太监道:“扶我起来。”
范质连忙道:“陛下不必起来,就放两个枕头把后背垫上?”
林荣稍一用力,就觉得眼里金星闪烁,无可奈何之下,他有些伤感地道:“给朕垫三个枕头。”
枕头垫好以后,林荣又歇息了一会,道:“占领古北口和德胜关是绝妙好棋,契丹骑兵要绕过古北口到达幽州,至少要一个月,契丹骑兵纵然强,经过一个月长途奔袭,也是强弩之末了,朕没有看错侯云策。”
说话间,林荣眼睛闪出一丝锋利,他似乎回到金戈铁马的战场,但是说了这么一大段话,又觉得胸闷异常。
范质一边点头,一边在心中惦量着如何劝说林荣罢兵。
范质是“先北后面”派,从内心深处他支持侯云策的决策。此时急于退兵只有一个原因——林荣的病情日重。
如果林荣在北伐中驾崩,必然会极大地影响北伐大军的士气,即使契丹援军受阻于古北口。他们还可以从西面绕道而至幽州城,稍有不慎,北伐军就会满盘皆输。
以什么理由退兵,就成为最头痛之事:林荣性格高傲而刚强,统一天下是他多年宏愿,所以绝对不能以“病重”为退兵理由。可是,如今北伐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控制了幽州城的wai wei,形势对大林军极为有利,实在没有退兵的绝对理由。
范质正在琢磨着如何不露声色劝说林荣。
林荣突然提高声音,用手指着锦书道:“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古人的气度让朕心折不已,如今幽州唾手可得,杨大郎和魏相还想着撤退,真是让朕失望。”
林荣猛地抬起头,用刀子一样地眼光看着范质,道:“幽州城就算是铁核桃,我们也要把它敲得粉碎,谁敢再提撤军,就以动摇军心论处,你这朕这句话传给北面行营诸将。”
一锤定音,范质也就无话可说。
古北口战场激战正酣,契丹军和大林军在山上山下一阵乱战,鲜血浸透了南山和北山口。
韩通率领着控鹤军赶到古北口以后,和袁彦所部三千人,光紫驼所部四千人会师一处,山脚下的禁军达到了两万三千人,其中步军一万六千人,骑军七千人,势力大增的禁军,立刻堵住了下山通道。
从山脚到南山门是一条窄窄的通道,契丹军一万四千多人,在山上根本摆布不下,耶律洪山就用六千人攻打南山口,另外八千人马在山脚下安营,这样既防止大林军从背后袭击契丹军,又随时可以为山上部队提供支持。
大林军大部队和契丹军在山下对峙,大战一触即发。
半山上的耶律洪山已经杀红了眼,数天来,契丹军伤亡过千,只不过攻占了三道壕沟,而大林军一边利用壕沟抵御契丹军的进攻,一边拼命地挖崛新的壕沟,王腾骧要让这些壕沟吞噬掉契丹军军士的性命和士气。
达柯手臂上中了一箭,坐在第三道壕沟边上喘着粗气。此道壕沟已被填平,新土表面是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