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夫人摸着女儿的头,目光渐显温柔:“我小时候总不懂,中原的人那么坏,为什么外祖母还总是惦记着那里,甚至总是带着笑容反复讲着她与云帝经历过的一切。后来我才明白,我们虽然厌倦这里的人,却仍对中原的文化和生活深深着迷,那是在部族里永远无法体验到的精彩。你从小就生活在侯府,被当成嫡小姐养大,我不想剥夺你继续留在这里的权利,自私地为你选择另一条路。何况我总觉得,这世上有阴险自私的伪君子,一定也有深情不负的好男人,你爹爹忌惮我背后的姜氏,总不会对你太差。所以我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让你继续做个受尽宠爱的嫡小姐。等你到了选夫婿的年纪,如果能遇良人,一世安稳无忧,自然是最好。如果遇人不淑,我便接你回部族一起生活,过上另一种人生。”
她眼里骤然射出寒光,咬着牙道:“可我那时却不明白,一个人可以狠心毒辣到什么地步。岚儿,你还记得我准备离开的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吗?”
安岚猛地一个哆嗦,五岁那年的记忆,安岚已经很少去想,那时她总是混混沌沌,还傻傻地想要回到前世的轨迹,或者,她下意识在逃避那晚的真相。如今再度想起,顿时全身都惊出层冷汗。
那晚母亲原本是要借装作溺死逃走,可却被她一喊给拖住了步伐。然后,站在湖边的范姨娘便稀里糊涂掉了下去,她依稀看见范姨娘背后站着个黑影,而她身上戴着母亲递过去的香囊,两人的身形又极度接近,也许原本该被推进湖里的,应该是自己的母亲。
这也就能解释,为何前世母亲明明是死遁,却最后在湖中留下了尸体,她觉得整个人都在发抖,始终难以相信这样的事实,喉咙仿佛被什么塞住,压抑地挤出一句:“难道……是爹爹……”
“我不知道。”也许是真的是心早已死过一次,甄夫人竟云淡风轻地笑了笑道:“我后来去质问过他,他以整个侯府的性命发誓,绝对不是他做的。我见他那模样也不像作假,可我也实在想不出,除了他还会有谁想要我的命。不过,自那晚之后,我发现没法舍下你,但也实在厌恶再和这样一个人生活在一起,于是便有了另一个想法……”
她嘴角挑起抹玩味的笑容,道:“你还是可以做你的侯府嫡小姐,享尽侯府的荣禄,但不能浑浑噩噩地去做,只懂得依附他人,被《女戒》《女训》教成笼中鸟雀。我会让你成为一个清醒而强大的人,熟识中原的文化,懂世情,识心术,迟早有一天,你能够拥有过人的眼界和智慧。而我也突然想明白,哪怕姜氏部族再怎么隐姓埋名,怀璧便是恶因,既然谢氏想利用我们,李氏想杀尽我们,你便代替姜氏,把他们搅成一团浑水,为我们谋一条最稳妥的生路。所以,我带着你离开侯府,就是希望你不要把自己困于后宅。岚儿,我会把整个部族的未来都放你手里,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该怎么做。”
安岚听得怔怔,许久才回过神来,面对母亲殷切的目光,她虽然一时理不清个头绪,可还是重重点了下头。
但她很快就意识到,母亲今日和她说这么多的目的,眼里的泪再也忍不住,颤颤问道:“娘亲,你又要离开了吗?”
甄夫人叹了口气,拉着她靠过来,用额头蹭着女儿的脸哽咽道:“娘亲又何尝舍得离开你,可王佩娥已经发现了甄家的秘密,她现在忌惮着你爹爹,还不敢轻举妄动,但是如果我不离开,这个秘密迟早会被更多人知道,更可能会让你受到牵连。”
安岚已经哭得难以自抑,抱着母亲的脖颈道:“可我舍不得娘亲,舍不得你一个人离开。”母亲已经在中原生活了这么多年,就这么为了她,孤单地回到部族,回到早已陌生的生活,她想起都觉得心痛。
可母亲脸上露出一个奇怪的微笑,柔声道:“我并不是一个人回去。”
安岚眨了眨眼,露出疑惑的表情,甄夫人低头,目光转柔道:“也许要绕了许多年,才会明白,最初的东西,曾经被你不屑一顾的,其实才是最值得珍惜的。”
她见安岚依旧不解,:“我当时选择和你父亲来到中原,其实并不是全然不怕,离开部落的前几晚,我在房里哭了一夜,而那一天,有人在我门口站了一夜。他名叫傅元飞,爱慕了我许多年,他知道我要走,却又害怕将要面对的、未知的一切,于是决定他牺牲自己,跟我一起来到中原,守在我身边。”
见安岚惊讶地瞪大了眼,她笑着点了点头道:“你不是和你说过,姜氏族人多少都有些异术,于是他为了我,变成了个女人,一直跟在我身边。”
安岚彻底被这事实震撼,也就是说傅嬷嬷,其实是个爱慕母亲的男人。可她居然能这么多年从不露出任何破绽,这需要怎样的隐忍和深情。她很快又想起前世,前世母亲一定是怕她会过得不好,才将这人留在了自己身边,而他为了对母亲的承诺,竟默默守到自己出嫁才离开,他这一生,几乎只是为了母亲而活。
想到此处,她心头感触莫名,哪怕再多的不舍,她也不想再成为母亲的牵绊,于是挨着甄夫人的耳边柔声道:“娘,岚儿不会再让你担心了,以后的路,我自己能走下去。”
甄夫人摸着她的头发,也哭得泣不成声,过了许久才用帕子擦了泪道:“不过这次离开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