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p
太阳似天空的一个绚烂伤口,红晃晃,明艳艳。/p
一缕金黄阳光洒落在一块石头上呆坐的妇人身上……过路人都认出她来了,她是冯小珍。/p
她坐在黄家村村口池塘边的黑石上,对着一群在水上游来游去的肥硕鸭子发呆,像一个照看鸭子的人在细数着鸭子,似乎那样数了就可以保证鸭子不会丢失。她在等人,会不时地朝身后大路望望。/p
她似雕塑立在那里,毫不在乎灰尘弄脏她那身高档衣服。/p
衣服虽然昂贵,但穿在她身上很不得体:尖头羊皮高跟鞋里的肉快从里面蹦出来了。黑裤裤管随意卷着,浅红色棉裤,露在外面,像成熟石榴里的籽儿露到壳外面。黄色羽绒服套在她身上,似稻草人身上披的布条。胸前和领口上满是污点,还戴了一双红色的袖套。头发随意系着,算不上蓬头垢面,却是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说明她很不会打扮自己,跟她现在过的上等生活格格不入。可见,她在城里居住快一年了,那里疯狂的时尚和有钱的生活并没改变她那如假包换的农村妇女形象。/p
池塘对面的田埂上,有几个农妇正给麦苗锄草,头用白色毛巾裹着。/p
她们都认识冯小珍,但谁都没有跟她说话。/p
她们把自己跟已是城里人的冯小珍划清了界线,就像把睡梦与现实划得那么清。/p
冯小珍是她们睡梦里翩翩起舞的蝴蝶,而她们只是一群每天得在农田里跟扶犁的老牛打交道的人——不与不在一条道上或档次上的冯小珍来往——这是人与人之间地位财富相差过大后的必然结果。谁叫冯小珍阴差阳错地给黄大保生了一个孩子呢!这叫母凭子贵。/p
冯小珍也不把她们的冷漠当回事,谁叫她现在过着比她们任何人都风光的日子呢!/p
她在城里有房有车,有争气的儿子,还有有本事的初恋情人,将来还有像司马贤那样漂亮的儿媳妇。她们呢!除了手中的锄头、精心训练的老牛、辛苦耕种的薄田外,什么都没有了。有一个像黄大保那样能干的男人,那更是不可能了。她们的男人——也就是她们的丈夫,跟这些女人一样平庸、落魄和背时。/p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最风光的人和最落魄的人永远都不会成为敌人。最风光的人绝对不会担心最落魄的人超过他。最落魄的人也知道没力量超过最风光的人,所以就死了嫉妒他们的心。从而彼此视而不见,当对方不存在。现在,冯小珍跟她曾经同村的人就是这种境况。/p
黄大保在池塘边找到冯小珍。/p
“冯小珍,你哭哭泣泣地把我叫回村来干什么?害得我从家里没喝上一口水,就赶往机场,飞到a市,再坐了一天的汽车,才到村口。那乱石路像猛浪要把车子掀翻。那乡巴佬司机还拽得很,求他进村他还不干了,怕乱石扎坏他那宝贝轮胎。无奈,我只得赶了一辆拖拉机,我的妈呀!那个破机器像外星人丢到地球上的一个怪物,快把我身上的骨头震得散伙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