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陌生的女子,风吹着她身上华丽的衣裳。风,何处来的风,无穷无尽地吹着。这女子生得极美,却是和墨心,和青依,完全不同的一种美。这种美中蕴含了某种令人着魔的引力,脚步不自觉地就向她走去。咦,这女子背后是什么,断壁残垣?
她刚要走近,一座高耸入云的冰川突然出现,阻挡在自己和那女子面前。这冰川通体纯白,白得像生病的人苍白的脸颊,又隐隐透着冰蓝色的血脉。奇异的预感支配着她,她奋力奔走,脚下的坚实土地忽然变成了汪洋大海。她并不理会,手脚并用地游着,游啊游,待得终于绕过冰川,只见到远处帆船的一角。那帆船很快就隐没不见了。淇心没有力气再追去,她太累了。
温柔的手将她扶起。淇心只能看到石青色的衣裙,洁白细腻的手,隐隐熟悉的味道。她想努力往上看那人的脸,可是头无论如何都不能抬起来。她索性就倒在那人怀中,贴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任凭她温柔的手轻轻抚摸自己的秀发。淡淡的药香让她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宁,真正的,从里到外的安宁。
嬉闹之声传入耳中。
淇心看到那扇空气般透明的门缓缓关上。不,不,让我再呆一会吧。她知道只要那扇门一关上,她就回到了现实之中,什么也带不走,包括记忆。是的,包括记忆。多么残酷,她夜夜带着一颗饱含渴求而痛苦的心敲开这空气之门,可从进门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什么也带不走。即使如此,她仍是一次又一次地走进去。
一声细微的“嗒”声,门终于还是合上了。一片茫然的白光照亮了脑海中的每一处,什么都没有留下。尽管如此,空茫怅惘的空气中依旧有着淇心依恋的某种东西,虽然她都说不出来是什么。她久久不愿意睁开眼睛,在那空空荡荡处流连着,找寻着,不放过哪怕是最微小的一点点气息。
一双肉乎乎的手搭上了她的眼皮,是小绥。淇心左右轻微地晃动着脑袋,想要把这手甩开。下一秒小绥撑开了她的眼睛,强烈的日光照了进来,心中那个空空荡荡中间地带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绥站在窗子前面,将身子越过窗台,一双肉手还在淇心脸上揉搓着。“淇姐姐大懒虫,淇姐姐大懒虫,太阳要晒屁股了哦。”
淇心坐起来,揉揉眼睛。“怎么就你一个人,驴将军呢,刚才不是还和你在一处玩耍吗?”驴将军是她们给那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穿着奇异的疯子起的外号。淇心初时断定他应该是闵家某个旁支的孩子,和小绥一样因为同族姻亲而智力受损。可问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她索性就放弃了,任他留在半山草庐,帮忙打打杂役,陪着小绥玩耍。
小绥没有回答,她晶莹透澈的眼睛望着淇心。“淇姐姐,你做什么噩梦了么?你不要害怕,小绥会保护你的。”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忽然外面的驴子叫了一声,“还有笨驴和驴将军。”她补充道。淇心听了心中温暖,又暗暗地有些纳闷,小绥最近愈发能整段表述自己的意思了,这样的进步是她之前都不敢想的。她轻轻拍着小绥的手,“我没有做噩梦啊,是很美好的梦。”小绥的眼睛里面闪起亮光,“很美好的梦?”淇心望着前方,“是的,能见到想见的人,应该是很美好的梦吧,虽然我总是什么也记不起来了。”小绥歪着头,似懂非懂地样子。
淇心一跃而起,“糟糕,还没给夫人送药呢。”
最近山庄的气氛有些压抑。轰轰烈烈的打扫布置行动进行了好几日,闵夫人和胡伯还是没能等到那个“最聪明的人”,倒是迎回了一位“最刁蛮的小姐”。这位号称一直在与七国公主和贵族小姐们聚在一处学礼仪的闵家二小姐,活脱脱一位破落户角色。她对下人极为严苛,一来就给淇心一个下马威不说,对其他仆役动辄打骂,就连胡伯这样的年纪资历,也少不了挨骂的。胡伯偷偷告诉淇心,闵氏一族有些邪门之处,从前朝起就是阴盛阳衰,家中但凡生下男子,总是怀着出仕云游之心,营营役役于朝堂内外;女子却总是巾帼丈夫,也是靠着数代闵家女儿尽心维持,闵家才不至于由盛转衰。
“淇心小姐,你可能想象,这么大的家族,当年谁去继承官爵;又或者南下之后谁来当这且兰国的王,都是抽签决定的,抽签啊!抽到的人往往大苦三日,焚书毁琴,像奔丧一样去上任。”胡伯用手抹着眼泪,“以前都靠着家中女儿的姻亲,勉强维持着。如今大少爷一年多不见踪影,二小姐又是这样的蛮横脾气,至于老爷嘛,夫人的病一大半就是给他气的。这个家,怕是以后愈发地艰难了。”淇心虽然很同情这个忠心的老仆人,但还是忍不住想笑。
说曹操,曹操到。淇心蹲在地上,正努力地点燃那堆毛榉角的时候。一抹宫粉轻纱略过眼底,她不用抬头看也知道是谁来了。毛榉角终于点着了,淇心呼了一口气,将药炉放在上面,拍拍手站了起来,正对上闵少允那愤怒的目光。
“你这是怎么当的医女,现在都什么时辰了,药还没准备好?”
淇心不卑不亢,“今日是春分,从春分开始白日变长,以后每日服药的时间会比之前晚两个时辰。今日这药熬好了刚好就能按时给夫人服用。”她一看这位小姐来势汹汹,不动声色地把这个临时编出来的理由说了出来。
远处传来两声轻微的笑声,淇心望过去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