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玉下了朝,听说介山找他,便急匆匆地往师父书房而去。他一进得门,就看到了若虚也在,他奉了介山之命出京办事,寻玉已经有好几日没有见过他了。他见到若虚的脸上虽然带着旅途的疲惫,却掩饰不住兴奋之情,忽然心中一动:莫非他们有淇心的消息了?介山示意若虚把手中之物给寻玉看,寻玉接了过来。
只见这是一块菱形的半旧木牌,正面写了一个大大的“兵”字,是一块兵符令牌。寻玉不知道师父为何要给自己看这个,又翻到背面,却是龙飞凤舞的殷商文字形状,寻玉却并不认识。“这是?”他带着询问的目光看着若虚,这位大冉第一书生熟读古书,向来无事不知。若虚说道,“莒王殿下,这是殷商的甲骨文字中的“黎”字,黎民百姓之黎。”寻玉一时不解,怔怔地看着那木牌,“黎字。。”若虚提醒他道,“太子在封为东宫之前,封号便是黎王。”寻玉的目光陡然从那木牌转移到了若虚身上,“什么?你在说这兵符是,,是太子的?”
若虚看了一眼介山,“正如莒王所见,这块兵符令牌,是太子殿下制作的。正面与兵部的御用兵符一样,背面却用的是太子之前作黎王时所用的图徽,是太子对封地的属臣募集兵马和出动军队时所用的令符。不仅如此,我们还有在淮南,淮北两府的线人可以作证,太子确实一直兵部登记之外额外招募了一倍的兵马,这一部分一直没有在兵部的记录之中。”“这。。父皇知道吗?”“若皇上知道此事,太子估计连性命也保不住了。”
寻玉陷入了沉思之中,他一直知道太子野心勃勃,却没有想到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同时令他意外的是,原来师父一直在暗中收集太子的罪证,自己完全不知情。生在皇室之家,同室操戈密谋逆反的事情,寻玉也偶尔听闻,却没有想到这一次事情离自己如此之近。他心中隐隐生出一种烦躁的想要逃走的愿望,皇兄自作孽,自然有人会去拿他,又或是他凭据实力赢了这场斗争,但这一切,与他寻玉何干,难道他逃得还不够远吗。
介山一直在温和地注视着他。寻玉一旦在思考什么问题之时,眉头微微皱起,眼睛周边会起几条细细的笑纹,嘴巴紧紧闭着;这个神态与莲月一模一样。介山曾经陪他去郊外的皇家避暑园林,那里有一片小小的围场,里面养了漂亮优雅的麋鹿,它们在围场里悠闲地踱步,吃着丰美的水草,见到人时也不惊慌,只是友善地抬起头看你,眼神像仙子般温良而美丽。介山看着它们,就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莲月时那种感觉,他们是完全不一样的人,不仅仅是地位和家世。可是上天还是让他们遇见了,让这个在宠爱中长大的无忧少女关进了重重宫墙下的牢笼之中。“为什么,要有阶级不同。。”莲月的手已经苍白得透明,“答应我,答应我要帮助玉儿,让他完成我们想做的事情。”言语如风,可是这些话却如何都吹不散。
正如他遇到莲月的劫数一样,寻玉也有他的劫数。庐隐山谷请医那次,他看得分明。这一次请师父派弟子来查明霞府的案子,他并未将探查到的全盘说出,否则师父不会派出功力最低的小师妹。他做了他能做到的一切,剩下的事情,只能由老天决定。
“若我们将这些证据呈上给父皇,能否足够把太子定罪呢?”寻玉说话时望向师父,声音有一点点不易觉察的颤抖。他想到疼爱他超过所有人的父皇,想到安平,他们给了他一些勇气,可最重要的,他想到淇心。若无法步入你所在的仙界,便用这尘世中最尊贵的名号乞望你落到身边。为了你,一个孤立无援的皇子,也得以鼓起勇气步入这争夺皇位的凶险之途。
介山轻轻点了点头,“物证加人证,自然可以定罪。不过在我看来,此时却并非最好的时机。”
“为何?”这次却是若虚着急发问,他从江陵舟车劳顿昼夜兼程地赶回来,心中激动之情愈发强烈,恨不得明日就见到太子被定罪发落,莒王得以被立为太子。
介山转向他,“你离开长郅之前,我让你绘制的那太子派系图谱,你可做好了么?”若虚点点头,“弟子今天特意带了过来,想商议完兵符之事后再交给师父过目。”他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卷图纸来。介山接了过来,展开摊在书桌之上。寻玉也过来一同看,一看之下,大吃一惊。那图纸上密密麻麻地数十个人名,中间又有粗细不同的线连着,形成了一个错综复杂的关系网。寻玉向来远离政治,又离京几年,竟不知太子暗地里已经有这么深厚的势力。他敢私自拥兵想与父皇抗衡,也是存了几分底气的。寻玉不由得为父皇担忧起来。
若虚对着那画图,“太子的嫡亲势力主要分为两派,一派是在京中的势力,以是太子名义上的母亲姜皇后一家为首,姜太师虽已故去,但他的三个儿子均在朝为官,而当朝太师和文渊阁大学士都是姜府扶植的,太子如今的太傅静祺先生原先便是文渊阁首席大学士,现任的大学士就是他的学生。除了这些人以外,那些太子任命或扶持起来的京官,也不在少数。”寻玉道,“平日里也不见太子如何笼络这些官员,却不知背地里有这么多的关联。”介山说道,“其实太子本不用理会这么些人,只不过他这些年在地方上花费巨大,便在官员任命或者盐茶贸易上动些心思,这就不得不拉拢这些京官来为他遮掩,却是苦了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