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寞寒香满院,扶疏清影侵门。
岩秀站在欢斯幸房门口,踌躇良久,终于叩响了声。
‘嘎吱’一声,房门马上开了,却不是岩秀走进去,而是里头的人出了来。
“我猜到你会来。”欢斯幸轻轻关了门,放低了声音道:“无心睡着了,而且她现在,还不想跟你们相认。”
二人默契地走到院中,却一时无话。
“想必你已经猜出来了,只是缺一个肯定。”还是欢斯幸率先开口:“我将一切都告诉无心了,不过……后来我想,也许由你们来说,才最为合适,可是她太犟,我若不将一切说清楚,她便不肯同我走。”
“她像她的娘亲。”岩秀像是无奈又欣慰地笑了一声,才道:“你说了也好,我知道如何面对千军万马,如何驭下,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与自己的亲生女儿解释,为什么她的父母,不知道她的存在。”
“你二人不必太自责,这不能怪你们,”欢斯幸道,一咬牙,将欢斯夜在大留的种种,而后如何重回大豫,以及自己随后去北境找回无心,带着她前来,所有始末,零零总总,统统都告诉了岩秀。
欢斯幸说完,周遭安静了许久,好半晌,岩秀才说了一句话。
“原来是他,原来,他叫初祈。”
他转身往外走去。
“你去哪儿——”欢斯幸习惯性地轻呼一声。
初祈喜欢水,他在大留的三昧殿有从山涧引入的泉水连成的瀑布,此地,他院内也是一样的水声叮咚,皎洁的春月更是给它披上了一层粼粼之衣。
他闲适地坐在水边,晃动的左手间似有光芒闪烁,细看才知,是根如发丝一般细的针。
“鲛纱轻薄滑软,遇水不濡,因在月下织成,又名月华绸,”他双手一抖,一件月色衣裙如风展开,无一点繁复华物点缀,却叫人移不开眼:“小夜穿上,一定很好看。”
“是,存于想象的人或物,自然好看。”岩秀看也未看他手中的衣裙,只盯着初祈道。
“想象?”初祈嘴角始终挂着一抹淡笑,道:“她难道,不曾说过,她是大留的玉衡公主,我的小侍官?”
“说过,”岩秀道,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逐渐染上笑意:“她说过,可不管她是韦长欢,还是欢斯夜,都心甘情愿,做我的妻,你可以为她凭空捏造一个身份,甚至夺走她的记忆,却左右不了她的心。”
初祈双眸闪过一道寒光,而后归于平静:“那么你来此,又是为何呢,在这深夜里?”
“我来谢你,”岩秀道:“谢你那日,救了拙荆。”
他自背后拿出一把弓一篓箭:“不咸银铁所制,轻如羽,射出的箭却能有穿山之力。”
初祈淡淡瞟了那弓箭一眼,就瞥开了目光,道:“我救她,与你无关。”
岩秀将它们放下,道了声告辞,便走了。
待他走后,初祈走过去,慢慢抽出一支箭,箭身通体银色,光滑如镜,模模糊糊地映出他的面目。
箭在他指间慢慢弯曲,最后嘭一声断了。
反观初祈,他额头隐隐有青筋现出,唇畔更是多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红色。
岩秀小心翼翼地,刚将房门推开一道缝,屋内的灯就倏然亮了起来。
欢斯夜并未如他所想的那般,躺在床上酣睡,而是穿戴整齐地坐在桌旁,五指轻轻敲着桌面,慢悠悠地将目光投向门边的他。
岩秀若无其事地跨了进来,飞快地将门一关。
“你去哪了。”
“你怎么还没睡。”
两人同时开口道。
欢斯夜沉下脸:“岩秀,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若由着她问到底,自然是不行的,他想。
不过是低个头的瞬间,他已想到了对策。
只见他收起平日里对她的温柔之色,板起脸,直对上他的目光,一步步走到她跟前,俯下身子,道:“是夫人你,有事瞒着我才对。”
“你胡说,”她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伸出一指抵住他的额头,将他的脑袋推的远了些:“我没有。”
“你有,”他又顶了回来:“我去见初祈了。”
“你去见他做什么,”欢斯夜一愣,忘记了手上的动作:“你以后离他远点。”
“自然是谢他救了夫人你。”他站起身,正色道:“离他远点?夫人是怕……?”
“他有事瞒着我,”欢斯夜偏过头:“而且,就是他让我,忘记了你,你们。”
“我知道,”他扳过她的脸:“可为夫依旧凭着出色的人格魅力以及俊逸的相貌再次赢得了了夫人你的芳心,这一点,为夫一想起来便甚是欣慰。”
欢斯夜瞋怪地扫了他一眼,有些失落道:“可是我还是很想,记起一切。”
岩秀岔开话题:“那你还记得的事,是不是还有没告诉我的,比如……跟初祈朝夕相伴地在外游历了三年?”
“谁……谁告诉你的,”欢斯夜背后阵凉,有些语无伦次:“没……有的事。”
“初祈他,亲口告诉我的。”岩秀面不改色道,很明智地选择不‘出卖’欢斯幸。
“我我我……我当时什么都不知道。”欢斯夜埋头道。
“你知道吗,这三年,我每一天都在担心你,担心的寝食难安,我每一天都在想念你,想念的肝肠寸断。”
岩秀若要真的认真说点什么,她向来是招架不住。
他浅浅的声音与温热的气息沿着耳朵,钻进去,在她心里搅起一场小鹿乱撞的羞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