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巴亥的机会第二年就来了,突然来了。
奴尔哈赤从梦中醒来,身旁的小福晋焦急地唤道:“大汗,大汗!”他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满脸都是冷汗。
他搓了搓脸,疲倦地说:“德因泽,我梦见了衮代。她说她冷,还说莽古尔泰杀死她后,将她抛尸丢到了江水里。她的肉都被鱼吃了。衮代哭着求我帮她打捞她的尸体,安葬到江边。”
德因泽吓得尖叫一声,这一声尖叫像鞭子一样抽得跳起来,他大声呵斥道:“你鬼叫个什么?”
“没什么……没有……”他的小福晋抖动着身子,声音都打颤了。奴尔哈赤说:“德因泽,你告诉我实话,你真的亲眼见到阿巴亥与大贝勒偷情吗?去年衮代才出了这一回丑事,我才惩罚过代善,他怎么还敢去勾引大福晋呢?我看着我儿子长大,他是好色,但绝不是如此愚蠢,学不到教训的人!”
奴尔哈赤疑心一起,便开始对幼小的德因泽拳打脚踢。女人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地响起了。德因泽泪如雨下,她跪下磕头哭着说:“大汗,饶了我,我实在是被大福晋打怕了……饶了我……饶了我……”她将袖子撸起来,露出她青一块紫一块伤痕累累的胳膊,哭得趴在了地上。身边的女人们纷纷跪了下来。这些女人有的叹气,有的不断磕头,有的掉眼泪,还有人发出一声又一声悲苦的、仓促的、极其惶恐的号哭。奴儿哈赤认得出来,这些女人都是被阿巴亥的马鞭子抽打过的。她们惧怕阿巴亥,如同惧怕一个披着人皮的鬼怪。奴尔哈赤闭下眼睛,老泪纵横,慢慢地露出悲伤的微笑。
皇太极再一次见到父亲,是看到他像新郎官一样端坐在羊毛毡子上,他的须发雪白,独自一人坐着,身边却没有年轻美艳的新娘子。他看上起又凄凉又渺小。仿佛在静静等待着什么人。
“大汗,”皇太极说,“辽阳攻下来了。”
他那曾经雄心万丈的父亲,泪水如泉水般涌出,哭喘得像一个不经事的孩子。
“阿玛?”他惴惴不安地追问一句。“您这是怎么了?”
奴尔哈赤长长的呼了一口气,说:“我累了,我的儿子,我已经六十二岁,离死亡越来越近了。我杀了这么多人,搞出那么多事,那些信佛的喇嘛们说我死后要下地狱。可是我不怕。死,对我来说只是睡着了不再醒。如果萨满祖灵在天有知,愿意接我到彩虹桥的另一边,我这一辈子就没有遗憾了。我不愿意死在病床上,我只想不断的冲锋陷阵,不断的斗争,我要死,我就死在战场上!我不怕死!”
他老迈的双眼忽然绽放出亮光,他聚精会神地看向了帐外的浑河。
“可是我很孤独呀,我的儿子!这样的孤独日日夜夜缠绕着我,揪住我的心,吞噬我的梦,让我日日夜夜不得安宁!”
皇太极正想说什么,奴尔哈赤却打断了他说:“传我的汗谕,设辽阳为东京,全员准备迁都。让阿巴亥带着多尔衮和多铎回来吧。我想她!我想他们!”
天命七年(1622)三月,辽阳城东的太子河畔大兴土木,一座新城一夜间拔地而起,同时被敕名为“东京城”。据《辽经世文编》记载,“辽城之大,两倍于沈阳有奇。”辽阳这座古城,一直是明朝在辽东地区的首府,也是经济、文化和政治的中心。奴尔哈赤显然是把辽阳当做国都来建设了。他甚至下令把去世妃嫔们的骸骨迁坟到了辽阳。其中就包括皇太极的生母。即使在战争刚刚结束,人疲马乏的情况下,他也不惜耗费巨资,重新建造了一个“东京城”。当这些睡惯了草甸子,烧火炕,毛毡房的嫔妃们见到这座雕梁画栋的宫殿时,她们发出了惊叫,这些汉人们才懂维修的巨大建筑,里面有金鱼和柳树,小桥和蝴蝶,花园里种满了荷花,芍药,夜来香。奴尔哈赤把搜刮而来的珍奇古玩和朝鲜、大明的供品都放进了东京城的皇宫。里面有孔雀翎的扇子,唐朝的铜镜,波斯的地毯,印度的熏香,以及数之不尽的绸缎、首饰、金银,和会做糕点美食,精美菜肴的汉人奴隶。这些从汉人身上抢来的珠宝,穿戴起来是如此骄傲自豪,尤其在这些失去了故土和尊严的汉人面前招摇过市,这些华美衣视更加对他们是一种侮辱,进一步宣告了身为满人的统治地位。
当然,后妃中没有谁比阿巴亥更高兴的了。她喜爱这些华丽的宫宇和精美的服饰,她最喜爱的是汉人刺绣工艺的出神入化。她喜欢穿一件素白衣裳,胸前缀满了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她的头发上插满了黄金和美玉做成的凤钗。她不像汉人那般讲究,美玉、雕木、金银、宝石、绢花,只要是搭配好看她就佩戴上了。她知道自己必须保持光鲜亮丽,才不会失去对男人的吸引力。男人的武器是杀人的刀剑,而她的武器是出众的美貌。
她到达王宫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命人殴打和报复德因泽。这个小福晋居然踩着自己上位,在她被离弃的日子里与大汗形影不离,颇得恩宠。阿巴亥愤怒了。
“贱婢!”她骂道:“你给我跪下!”
德因泽哭求着说:“大福晋,我怀孕了!求求您发发慈悲吧!”
她心怀敌意地看着这个丑陋低贱的小女人,妒火使她的眼睛发出可怕的光——像这样的贱女人怎配怀有大汗的子嗣?
“孩子,我的孩子……你这毒妇,你杀了我的孩子……”
德因泽在宫人们的棍棒下尖声惨叫,她的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