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无情道的神仙,果然比一般神仙简朴。
威名如赤松子,住的却是个石洞,题名赤松洞。
用自己的名字来提名,还真是够自恋的。我捏了一把汗。
白泽为了我把它交给翩翎的事情,恨上我了,自己一只狗跑到山沟沟里蹲了三天没搭理我。
翩翎亲手为我清扫出来一间竹屋,青葱泛黄的竹屋子,与周围的青山绿水融为了一体,在习习清风中婷婷而立。一方竹榻,上头叠着一条蓝白条子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松香味道,很是有一派凡间那江南名士的气息。另有竹编的桌椅几案,俱是干干净净,竹制的纤维层层叠叠,积淀了岁月的模样。
这样让我心旷神怡的地方,我一下子便把那什么大庭氏,什么祁珩忘得一干二净了。
翩翎忽然抓住了我的黑色袖口,低低地问了一句:“我二妹,原先的那个情人,如今已经另外娶了吗?”
我微微一愣。说到底,这女孩年纪还,即便修的是无情道,却也还没完全断情。
见我愣神,翩翎那与她那样相似的脸上流露了一点无可奈何起来。
翩翎便是翩翎,瑶姬便是瑶姬,虽是同一张脸,却是完全不同的神情,连皱个眉头,都是完全不一样的。
翩翎道:“我两百多岁的时候,便被师父收作徒弟,那会儿精卫还没出生,如今却已经折了,我连一面都没有见着,所以她死了我也没有什么感觉。瑶姬我倒是有记忆,可这么多年,我也忘得差不多了。那时满天界说二妹死的时候,我修无情道,当时心头也没什么,后来却一连数日,夜夜梦见二妹的脸,梦见她和我一模一样的脸,仿佛回到了时候,二妹把她那一份藕粉省下来给我吃。”
我静静地看着这个看似已经无情无欲,脱离尘世的女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的无情道修得不精,可是却有一点,流不出眼泪,却是修无情道者必定具备的。我每每想起记忆里越来越模糊的二妹,心头就空落落的,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我想为二妹的死哭,像最寻常的女儿家一样哭,可是不管我多难受,不管我多迷惘痛苦,眼泪却始终流不出。”
翩翎又叹了一口气。
无情道,无情无欲,和我如今的状况何其相似。胸口总是空落落的,有时想起丘流亚,胸口便隐隐发热,想起祁珩,又觉得胸口空旷。
我终究是少了一颗心。
“我听说,二妹有位情人,二妹死了没多久,他便娶亲了?”翩翎问道,眸中没有思念与痛心疾首,或者愤怒,有的,只是惋惜和遗憾。
最最普通而轻微的那种惋惜和遗憾。
就在那一瞬间,我忽然明白了,翩翎和我们不一样。我们,是尘俗里的俗仙,一天到晚为琐事红尘所困扰,有的,爱得恣意,活得热烈,有的,为仙谨慎,谨遵礼仪。有的,如我一般,为情所伤,竭尽全力躲避过去,有的,任性而为,伤其他神仙而不自知或是不在意。
翩翎和我们都不一样。她从生活在青山绿水间,无忧无虑,无牵无挂,修的是无情道,无情无欲,自来如此。万丈红尘,于她来说,不过是幼年时期那一点点的挂念,时间不能在她身上沾上一点点尘味,浮光月影里,出来的,只有她一张恬静美丽的脸。
我也明白了,她的家族,在未来,会越来越远离她。
可是她的家族里的那些仇怨,谁来管?
只有我这个尘世里的闲散神仙了吧。况且,我也早就揽下了复活瑶姬的事情,不是么?
翩翎,便好好地继续无情道吧。而我,却不能再放任自己享受无情无欲的生活了。
翩翎,既然我早已经深深陷进了你的家庭,那么,便让我来继续替你担下家族的责任吧。
而我的心,是不是必须要重新长出来?
我回答她:“既然你已经脱离了这些,便不要去想了。家里的事情,再怎么样,还有我呢。”
翩翎清清亮亮的眸子看了我一会儿,眸子里那种如水面月光的沉静,在一瞬间,在我眼里,与瑶姬的眸子,与瑶姬的脸庞,融合了。
含着热泪,我朝着她笑了,朝着恍惚中的瑶姬笑了。
瑶姬,等我,我会把你救活的。
翩翎看着我的泪光,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感伤,随后消散在天地间。
从今天以后,她跨过了这个坎,从今天以后,她从前那些挂念,都会有另外一个女子替她放在胸口。
无情道,也从今日开始,成为真正的无情道了。
后来,后来的事么?
后来,那个翩翎口里的“二妹的情人”来了。
祁衍来了,他领了他哥哥的指令,寻到了鸿蒙山。
我在大庭氏住着的时候,是住在祁珩院子里的,祁衍如今成了家,另外自立了门户,和握住的地方远得很。再加上我平日里都深居简出,大部分时日,乖乖躺在床上,期盼着自己受损的灵力赶紧恢复起来。
祁珩那么忙,哪里有时间来找我,所以才把他弟弟派来的吧。
赤松子慵懒地躺在柿子树上,蓝衣曳地,依旧是穿不齐整的模样,扬起手,往口里灌下一口极美的松子酿酒,长长的眼睛斜斜地觑了山脚的祁衍一眼,问我道:“那个公子模样的,朝九可认识?”
他初见我,是相当客气地叫我“朝九姑娘”,如今熟了,便改口叫“朝九”了。
我看着山脚的祁衍,故意道:“那是个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