歙州知州衙门。
大名鼎鼎的包黑炭担任开封知府后,因为查知民间递诉状屡屡被府衙的门牌司书吏敲诈勒索,便率先命令平日里府衙的大门必须敞开,接着又取消了门牌司,而在衙门外面设一面大鼓,告状的人只要在府衙门外敲击大鼓,在不仅外衙的皂隶文书等人能听见,就是在内衙当班的府尹本人也能轻易听见。
这面大鼓很快就成了大宋地方官府最流行的时尚稀罕物事,不管是贪官还是清官的衙门口一夜间都纷纷摆上了一面大鼓。就好像离了这面大鼓,就无以证明自己廉洁奉公,为民做主的决心似的。
歙州府衙门的这面鼓不比其他府衙的小,府衙的大门也不比寻常府衙窄,但如今已经有一些日子没有人来击鼓告状了。
不为别的,大家都知道本届知州是个糊涂蛋。
人年纪大了,难免要糊涂一些的,但象马肃马知州这样五十岁刚出头就浑浑噩噩的官员却并不多。要知道,五十岁对于一般职业来说是大了点,但在官场之上,尤其是对于知州这样朝廷重臣来说,这可不正式“当打之年”,急需奋进的年纪吗?
这时候,马肃正坐在内衙里,拿着一枝笔在文书上签名。只见他拿起一张文书,也不看内容,直接在最后一行“通判歙州事陈信愚”后面加上一行“知歙州事马肃”几个漂亮的小楷字。
这样平平静静地连续签了几份文书之后,也不知道的触动了哪根神经,马肃忽然一把把那枝名贵的兔颖笔重重地摔在地上。
呆呆地静默了半晌,马肃又自嘲地苦笑一声,弯下腰来,把那枝笔捡了起来,轻轻放入笔架之中。
“嘿嘿,想不到我堂堂一州知州,竟然沦为一个帮通判签书的文案,这么多事,竟没有一件是我可以独断的!嘿嘿,真是讽刺啊!”马肃摇着头,喃喃地自言自语着。
其实,不只是他有这样的烦恼,大宋绝大多数的知府知州都有和他相似的烦恼,只不过是这种烦恼或大或小罢了。
因为通判这个官是宋朝地方的一个特色,职位虽小,权力却大,有签书的权力,知州签字的文书,不经过通判签字是不能生效的。而更要命的是通判还有直接向皇帝上书报告本州事务的权力。这就相当于皇帝安插在知州身边的一双耳目,知州对此往往如芒在背,做事缩手缩脚。
正因为这个原因,很多知府知州都不得不选择“难得糊涂”的为官宗旨,而马肃就是这群人中的一个做得更加极致的。只不过,人家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而马知州是因为这糊涂装久了,就变成了一个彻底的糊涂蛋了。
“直娘贼!”科考出身的马知州见四下无人,口中爆出一句脏话,“如果现在有人告状,老夫定要好好审理一番,让你们知道我这个知州也不是庙里的木头菩萨,只有拜佛的时候才用用!”
“咚咚咚!”也不知道是年纪大了有些耳鸣还是苍天开眼,他老人家居然心想事成,真的听见了门外传来的一阵鼓声。
“幻觉!一定是幻觉!”马知州摇摇头,自嘲道:“看来我确实只适合给我们的通判相公签书,不但脑袋不好使,竟然连耳朵也出了问题。”
一语未了,忽见门外一个皂隶闯了进来,禀道:“大老爷,外面有人告状!”
就像沙漠里快要渴死的人忽然见到了水,马知州听见此言,原本快要冷却到冰点的斗志忽然间“腾”的一下升到了沸点。霎时间,他的眼也不昏了,耳也不鸣了,脚步也坚定了。
“升堂!”他虽然尽量想要抑制住激动的心情,但声音还是有些颤抖。
是啊,快三年了,自从陈信愚到了歙州之后,他唯一提醒本州百姓,他马肃才是本州正堂的机会,就在一年内寥寥的几次升堂上。而上一次升堂审案,他已经记不清是在几个月之前了。
坐在“明镜高悬”匾额之下,马肃感觉自己从来没有如此精神抖擞,他咳嗽一声,沉声说道:“带原告!”
很快,原告就被带了上来。令踌躇满志的马知州大跌眼镜的是,这原告竟然是一个面目黝黑,瘦瘦弱弱的小孩,看年纪,大概也就在十岁上下。
马知州高高举起的惊堂木再也拍不下去了,他心下不由开始暗暗嘀咕:“别是和邻家的小孩打架输了,要状告人家欺负人吧!如果是这样,本官说不得就要成为国朝知州的笑柄了。”
“草民歙州东城外李家庄吴乞儿拜见大老爷!”
令马知州越发惊讶的是,这小孩竟然很通礼仪,声音虽还尖锐稚嫩,但说出来的话却是有板有眼。
“你状告何人,有状纸没有?”马肃还不能确定自己会不会成为大笑柄,决定先问清楚情况再说,若是这小孩连状纸都没有一张,就把他轰出去。
“小人状告东城恶霸方腊,今有状纸在此,请大老爷过目!”说着,吴乞儿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高高举过头顶。
马肃满心狐疑地从皂隶手中接过状纸,略略一看,不由勃然大怒,他终于找到机会爽爽快快地拍下惊堂木,说道:“你状告这个什么方腊的,可有什么证据?”
吴乞儿道:“草民有一人证乃是李家庄李唐。”
“原来是他!”对于李唐,马肃还是认识的,作为本州的新科举人,马肃接见过几次,而且也隐隐听说过他在医术上有些手段。
“带人证李唐!”
马肃不愧他糊涂的名声,就因为和人证认识,还没有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