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炭烹六月,兴庆宫内,闷得没一丝风。
李云棠在殿内里实在不耐烦,一脚踹倒了熏香的铜炉。守门的宫侍慌忙扶起,还未摆正又被她踢倒。
“这天都热死了,还熏什么熏,本宫都快烤熟了!”说着将外衫一把扯下,竟在宫中打起了赤膊。不疑端着冰镇的绿豆汤从殿外走来,见她正毫无形象地坐在桌案脚边的台阶上,嘴上怨道:“主子且忍忍,这样坦胸露乳的,让君后见了怕是又要抄书了。”
李云棠黑着脸,接过她递上来的绿豆汤两口就喝光了,却对呈上来的衣服看也不看。
“不穿不穿,热死了。”
不疑无法,只好又拿了件更薄更清爽的,笑着说道:“奴昨天路过赏莲亭,见园中的荷花都开了,主子若想避暑,何不去那儿。”
李云棠已经热的横躺在内殿地上,头挨着冰鉴,发钗步摇散落一地。
“不去不去,本宫哪儿也不想去,就想挨着这冰鉴。父君不是希望我老老实实呆着吗?本宫就在这殿里躺上十天半月,不吃了,也不喝了,老实了父君就高兴了。”
看着她百无聊赖的脸,不疑鼻眼难为情地拧到了一块儿。主子这是在和君后赌气呢,气他将自己从楚州抓回来,没玩够也没玩好。只是赌气归赌气,主子倒也真是两顿未食了。这样下去,可怎么好呢。
“殿下可是因为暑热急躁?奴倒是听说这皇城里有一个避暑的好地方……”
皇城里?这三字一出口,李云棠立刻来了兴致,她本也不是嫌弃暑热,只是从楚州回来后,被父君拘在兴庆宫里已经两月余未出去了,心里实在痒痒。于是就地支起头,示意小宫侍细细道来。
“前一阵子宫中宴饮,奴在一旁侍候,听说大学士家里有一片荷塘,挨着竹林,一到夏日便凉风习习,别提有多自在了。”
“太傅家里?”李云棠想着裴清那张严肃的脸,就想起那些被迫抄过的四书五经,不禁打了个寒颤,“不去不去。”去了干嘛?送上门求罚抄吗?
这一提醒,不疑倒也想起来有个避暑的胜地,支起下巴道:“奴记得,挨着学士家便是陈祭酒的府邸,和学士家的格局倒是有几分相似,且祭酒前日已向陛下递了回乡祭祖的折子,想来不会有人……”
一句话未说完,便看到自家主子两眼泛光的样子,心中后悔不已。随侍多年,若是不知道这样的眼神里传达的意义,她就算白跟主子这些年。
看到李云棠站起身,任由宫侍将普通的外衫一件一件套到身上,忙跪到她脚边,哀求道:“主子,不去行不行,奴这就找人给您置游船,在御花园的荷塘避暑也是一样的。”
李云棠抬起双臂让宫侍们系上襟带,瞥了一眼道:“这怎么能一样呢,祭酒家的荷塘明明更美,本宫在这宫里都闻道祭酒家的荷香了。要去要去,一定要去。”
不疑见劝她不住,又想着君后的期限,只差对着李云棠抹眼泪了。
李云棠不管这些,美滋滋地又照了两遍镜子,抬脚就往殿外走。不疑扒着门框不敢挪步,“主子……”君后的板子她可不想再吃了。
“你走不走,不走我可走了啊。”
“别、别,奴这就来……”好歹是自己亲主子,若是有个山高水低,她也活不成了,还是跟在一旁好好侍候吧,挨板子就挨板子!
一溜出皇宫,李云棠便心情大好,扇子别在腰间也不扇了,头顶着大太阳也不喊热,没多大会便来到了后巷,不疑跟在她身后,两手提了她刚刚采买的小吃、赏玩的小东西,大汗淋漓。
两人在裴府西墙与祭酒家东墙站定,拿不准哪个才是该进的院子。不疑看着两家极其相似的竹林叶子,默默摇头。这文人扎堆的地方她也不熟。
碰巧此时西院有琴声细细流出,饶是李云棠这种不通音律之人听了也是浑身畅快。当即决定要爬这家的院子。
跟着她,不疑做这些事情已经轻车熟路了,将手中的东西搁在墙角,站在墙根搭起了人梯。李云棠本也不重,站在她肩膀上伸手就够到了整齐的墙头,双臂稍一用力,就上去了。
细细的琴声更加清晰了。听说祭酒的小公子善琴音,年方十七,虽然比她大了两三岁,可还未定亲,若是和自己的心意,向母皇求了去倒也无不可。何况,这小公子她曾远远见过两次,长得甚是标致啊。
这边李云棠心中美美地想着,远处的琴音是越听越顺耳,怎么听都好听,恰逢微风拂面,带了满面的荷香,被太阳晒得火辣辣的脸瞬间凉飕飕的,心中更加欢喜。低头往下看了看,发现并不适合跳下,只好顺着窄窄的墙头又走了十几步。
“谁?”园中侍候公子弹琴的司琴眼尖地发现墙头有人,抄起荷塘边的竹竿子就要打过去,李云棠见来人凶猛,一时分心,直直从墙上摔下来。
好在,墙头不高,她还有些拳脚。
揉着摔疼的腿瘸着向前走两步,墙那边是不疑小声又担忧的叫喊。趁着抄竿的小侍还未至眼前,悻悻回了一句无事,借着层层翠绿迅速躲到荷塘边上。
想不到祭酒这样温和的人,家中竟有这样泼辣的小侍从,真是岂有此理,她的腿都摔疼了!
想来是穿的衣服青翠,李云棠没存心躲也没被发现,执竿的小侍气哼哼地饶了一圈,愣是没看见。李云棠捂嘴笑了起来,沁人的琴音再次传来,一改方才的悻悻,顺着琴音往外走。
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