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船千里,终于临近了扬州码头,柳江边上,大片大片地盛开着有“街垂千步柳,堪折一琼花”之称的八瓣琼花。
江淮之间,最数扬州富庶,赏花节将近,此时江面泊着豪族世家的船舫。听说宴会时也会有文采斐然的文人诗,尽争笔下风骚。
我们在柳江畔的“万香楼”入住,占据了绝佳的地理位置,尤其是我所住的五楼临窗的位置,能将江水和会址朱雀桥尽收眼底。
万香楼是扬州数一数二的酒楼,吃喝住宿,歌舞不歇。这里也住着很多要在宴会上一展大才的江南才子,跟北方的那些文人,尤其是上书院那群呆板严谨的老头大为不同的是,他们任情放达,风神肃朗,不拘于礼法,不拘于行迹。常常在酒肆里随性地斗诗斗酒,形象fēng_liú不羁。
如此“放浪形骸”,让我叹为观止,而父王似也不甚喜欢他们,每每遇见,连一时的侧目也不吝给予。
我不禁悄悄地想,这便是“旧楚”的风土人情么。
不知那传说中的金陵城,又该是一番怎样的景象?
比起来扬州途中的兴致缺缺,在这里,我难得兴致高涨,对每一样事物都倍感新奇,美丽的山水,集市上的物玩,街坊间谈论的志怪传说,当然还有最最吸引我的小吃。
马蹄糕、豆腐卷子、煨面、瓜子仁酥、黄桥烧饼、四喜汤圆,只短短一天,我就拉着父王,寻遍扬州的大街小巷吃了个遍。
傍晚就是琼花宴会的第一幕——宾客入席之宴,在江岸和朱雀桥头,都早早地设有迎宾宴,杯盏几案等设施一应俱全。
黄昏时,我收拾行装准备准备出门,父王早已先行离开,似乎是有公事,他说他到时会在万香楼门口接我上马车,此时阿桃也在马车上整装等待我。
正门太过热闹,我打算从大楼侧门出去,而侧门临江,要出去需穿过一片杨柳树,此时,晚间的夕阳投在江面上的倒影十分好看。
然而真正抓住我眼球的,是不远处,那个亭亭立在岸边出神,一袭红衣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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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宴上,整个席间父王都正襟危坐,行江南提督之职,进行着基本的客套应酬,但他像是兴致缺缺,一直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对于第一场热身式的斗诗大会也仿佛置身事外一般,一直淡淡地饮酒。
文人们轮番上阵,斗诗斗酒,施展满腹才华只为博得在场名流的青睐。
当朝夙王亲临,若有幸成为其入幕之宾,再得重用,便是一朝得以平步青云。
这时,有诗兴大作的文人大吟:“昔南楚fēng_liú,丰姿疏朗,或云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
明明是一首扼腕好词,我虽不懂其深意,都被其激昂的情绪感染,场上的气氛却突然变了,鸦雀无声,一遍愕然。
我大为疑惑。
我悄悄偏头看向父王,发现他脸色也变了。
诗人诗兴上头,继续百无顾忌地吟道:“惋金戈黄沙,霜天旌旗,犹风萧萧吹钟鼓寒,壮词以寄!”
不止父王,席上众人,都闻之色变。
妄议兵事,叹惋前朝,本就是大罪,许是幡然酒醒,那诗人醺醺然念完后,也觉得不对,立马噤声。
众人面面相觑,察言观色,暗自揣度着提督大人将是何反应。
擅长辞令的司礼监见机行事,巧妙的将尴尬的局面圆了过去,父王除了开始微微色变后,也并没有其他反应,此事便掀不起风浪。地方文官判了那个狂放不羁的诗人一个“醉酒胡言”之名,取消了他的斗诗名额,就算大事化小了。
几个时辰过去,一天的宴会就结束了。
今天的朱雀桥之宴,令我见识倍长,领略了一番江南诗人大不一样的文风,至于说哪里不同,我又说不上来,大概是此处的风景造就了这样的风情,以景造诗吧。
脑海里只想起斗诗会上的那句:
“渭水西风,长安乱叶,空忆诗情宛转。”
我想,此时,对于我眼前此情此景,那么就应当是:
“恨春去,不与人期,弄夜色,空余满地梨花雪。”
偷学了几首诗,班门弄斧了下,我拍拍脑门,不禁乐了。
晚上,父王和我一道,沿着杨柳依依的江岸徒步返回,中途有父王的下属附耳过来对父王说了些话,父王便转头俯身嘱咐我:“芳华,父王有点公事要去处理,你就乖乖跟着丫鬟们回去,不要乱跑,好好待在房间里。”
我点头,目送他跟着属下离开。
回万香楼后,我在窗边支头而坐,眺望着窗外繁华的扬州城,虽在夜间,仍然亮如白昼的集市,熙攘的人群,而身后的万香楼更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
夜晚降至,将是整幢楼最为热闹的时刻。
丝竹排箫之声不绝于耳,莺歌燕舞。貔貅香炉里正燃着香,空气里暗香流动,不禁让我想起了,刚才返回时,再一次遇见的那个女子。
她的眼睛真是美啊,虽以薄纱覆面,但是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仿佛连她身旁水里的繁星都倒映其中。
如此明亮。
“呵呵,”我听见她柳絮般轻轻的笑声,仿佛珠玉落地般好听,她像是发现了我在偷看她,转头看着我,一头漆黑长发倾泻在她肩头,肌肤胜雪,我看得愣了。
“小不点儿,你也想看我跳舞吗?若是想,那就今晚来三楼的‘流芳阙’找我罢。”
我趴在窗头痴痴地想,她当时算是在邀请我吧?是的吧,当时柳江边上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