褒姒想起以前夫人患了眼病,好像是请东市的马郎中看的,疗效甚好。她便披着满身阳光往小巷走去。没忘阿蠡叮嘱,如履薄冰般地走进树叶筛落的斑驳光影里,只暗中祈祷天神保佑平安,早日救出父母。
林散雾霭,玉宇清明,兽脊高楼耸入皓空,连绵屋宇堂皇富丽。褒城千枝峥嵘,绿萼招玉琼,宛若身从画里行。
悦来客栈门口,那满脸肥肉的妇人神情诡谲地看着褒姒走远,急忙拿出一张图画,给他丈夫看:“当家的你快看看,这画上的人可像是她?乖乖,我一眼就看出来了!难怪,长得像个妖精!会是什么好东西?”
“是,就是她!”掌柜的加重着确认语气:“这画像可是褒府少夫人给的?”
“正是!少夫人要捉拿一个作奸犯科的丫头。这妖精可就送上门了。真是女娲娘娘显灵啊!”满脸肥肉的妇人指头戳着他的夫君:“哎哟嗨!该咱们发财了!”
褒姒依着指点来到两边满是银杏树的大街,踏着青石板往南走,看到了郎中门前的红色幌子,在风里招展如同旗帜。旗帜上写着八字:药到病除,妙手回春。
片刻,褒姒走到马氏眼医馆门前,轻轻推开烘漆大门,见患者不多,几个年轻伙计在药柜前忙着抓药。身后面陈列着长长的药柜,每一小柜门上皆有标示。靠近前窗的位置摆着几案和木椅,椅上一位满脸生皱的老先生,正在为一个汉子看眼病。阳光透窗,撒了老人满身,脸上的老年斑十分明显。
看完汉子的眼病,老先生抬眼看到褒姒,满脸都是温暖、仁慈。
褒姒坐下来陈述了病情,问眼里是不是钻了沙子。
皮肤白而多皱的老先生拿起一个筷子粗细的木签,木签一头很细,翻开褒姒的眼皮看了一会,说道:“不是沙子,是急性炎症。”
老先生回到柜台边,用木签往一个陶罐里一沾,又来到褒姒面前,翻开她的眼皮。褒姒感觉眼里进了冰凉的东西,涩痛难忍,不由哎哟一声呼叫,许多的眼泪流了出来。
老先生多皱的脸阳光四溢,笑道:“忍一忍,一会儿就轻了。”又在一块白粗布里包了些药,递给她:“一日三次,点进眼里后躺一会儿,明日症候就会减轻。”
褒姒笑着道谢,掏出阿蠡留给她的陶贝付了账。
草边无穷日斜照,灞陵柳色总伤别。褒姒满怀心事走上大街,忽听空中传来一阵如泣如诉的琴声,便站在银杏树下凝神倾听。
幽幽琴韵静中有动,明若骄阳初升,灼若芙蓉流波,仿佛朔风阵阵瑞雪纷纷;似见云影花光或明或暗茫茫苍苍,雪坠花海,又秋雨潇潇忽转澹荡春风。乐游原上清秋节,西风古道音尘绝。
褒姒听得呆了,不由自主地朝琴声发出的方向走去。
阳光照亮街心青石板,一大群人围成环形的人墙,琴声在人们的头顶跌宕起伏,随着被风拂动的霞光飞向浩渺云霄。
褒姒满怀好奇地挤进人群,发现眼里的刺痛已轻了,暗叹老先生真乃神医。
场中一个长方脸横波目的少女,大约十五六岁年纪,一身淡烟绿细葛布裙裳,一头瀑布似的秀发流泻在腰际,两只眼睛灵动裹水,右眼珠上有一颗明显的朱砂痣。
能弹出那么优美琴音的,该是怎样的一个女子?褒姒心驰神往,在人群里掂着脚,左右扭头去看那弹琴女子,却只看到一个个后脑勺,便使劲地朝前挤挤,才看到一个少女怀抱着七弦琴,边弹边唱:
文王在上,于昭于天。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有周不显,帝命不时。文王陟降,在帝左右。
亹亹文王,令闻不已。陈锡哉周,侯文王孙子。文王孙子,本支百世,凡周之士,不显亦世。
世之不显,厥犹翼翼。思皇多士,生此王国。王国克生,维周之桢;济济多士,文王以宁。
穆穆文王,于缉熙敬止。假哉天命。有商孙子。商之孙子,其丽不亿。上帝既命,侯于周服。
侯服于周,天命靡常。殷士肤敏。裸将于京。厥作裸将,常服黼冔。王之荩臣。无念尔祖。
无念尔祖,聿修厥德。永言配命,自求多福。殷之未丧师,克配上帝。宜鉴于殷,骏命不易(1)!
……
阳光飘然拂花梢,鸟声叽叽,翠尾分开红影。幼蝉高鸣,猫头鹰尖叫,共酿出无边繁音。
常林边往树林外走边厉声告诉褒南:“你既敢冒充二少主,到了镐京须得小心,否则欺君之罪!不仅砍了你的头,更要连带整个帅府!”
褒南暗中叫苦,面上也得撑着,信誓旦旦道:“镐京城内,没有人认得二少主。在下一定小心行事,大统领尽管放心!”
忽闻惨叫声从林梢传来,又闻一阵马嘶,常林说着不好,边和褒南飞一起奔出树林,来到林外一看,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一群玄衣人正驾着粮车朝一条官道上飞奔。褒府护卫接连毙于抢粮者刀下,死伤无数,幸存者仍在拼命抢夺粮车。
“哪来的狗贼,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抢劫官粮!”常林怒斥着,纵身朝为首玄衣人掠去。褒南拔剑在手,冷汗淋淋地追随。
为首玄衣人发如墨染,英姿飒爽,寒星双目中暗掩沧桑,手中一把青铜剑,一连串刺倒数个拼命缠斗的褒府护卫,大声命令属下:“快押粮车离开,我来断后!”
常林边追边大声斥骂:“何方鼠辈?竟敢抢褒府粮车!”
为首玄衣人眉目间的那抹沧桑遮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