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真的敢说话。
徐大人此意,那便不仅是表忠心,弹劾沈濂等人,更重要的是这话简直就是在指着彦初帝的鼻子说,你身边的近臣们有不少吃里扒外,勾结外臣的!
这是大忌!所有君主都不能容忍的底线!
哪怕彦初帝现在尚且年少,这也是真正忌讳的事情,为君者身边的人都靠不住,那大臣的手到底该有多长?或者想得更远一点,那……倘若这些人和皇帝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那么今日能调换奏折,岂不是明日便能弑君犯上?
此言一出,朝堂上一片静寂,没有人敢吱声。而坐在正前方的葛瑶,她素来五感敏锐远超旁人,甚至能听到整个殿中许多人不由自主加粗的呼吸声。
她眼睛微微一眯,长而浓密的眼睫垂下,幽深探索的目光却在睫毛的遮挡下饶有兴致,带着说不出的意味环视一圈,把底下所有人的动作尽收眼底。
有人垂头沉默,有人眼带杀机,有人不由自主的战栗,也有人眼神躲闪,不自然的朝着某个方向望去。
还有正站在角落里的徐缓——他虽然是徐家几乎已经确定了的继承人,但毕竟年纪还轻,官位不高,在满是紫袍金带的朝堂上只能站在最不显眼的地方。而此时此刻,他正捏着拳,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后背却挺得笔直。
看上去不明显,但葛瑶带了这么多年的兵,打了那么些年的仗,一眼就能看出,那是紧张到极点却又无能为力的表现。他后背的线条绷得仿佛拉到极致的弦,下颌也咬得极紧,葛瑶一眼便看出了这人满心的无奈与……害怕。
葛瑶嘴角轻轻一勾,玩味的带出一抹微笑。
——看样子,这人知道今天要发生什么,也知道自己的长辈付出了多少。而这些付出,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不过是一场赌局……一场用自己的退位,来使劲拉他一把的局。
因为有眼睛的都明白,虽然今天徐大人算是首告,但事实上,这么一来,他也只有辞官回家这么一条路可走。
在这个朝堂上,总有些规则,虽是不能宣之于口,但却默契的被几乎所有人遵守着。就如沈濂以及他的同伴之所以大咧咧便去找徐大人,并没有放下多少防备之心,其实本质也在于此。
毕竟按照那个潜规则,作为同为勋贵世家的徐家,本来就算不答应,也不应该这么干脆利落撕开脸皮,直直闹到了御前朝上。而这种做法,就是真正的里子面子全不要了,拼着一口气把对方拉下水。
而这样破坏规则的做法,则注定了两败俱伤。徐大人这样做,也是真的豁的出去。
彦初帝面色微沉——他不是傻子,尽管徐大人这个事白塔没跟他说明白,但既然昨天西部的总督郑鲁那么大阵仗押送进京,他自然也有心理准备今天的鸡飞狗跳,明白今天必然有一场硬仗要打。
但他是真不清楚,原来京中那些权贵,手都长到那个地步,连他身边的人都敢动手。彦初帝清楚自己毕竟年轻,对手下的掌控尚且不强,但徐大人刚刚所述,确实是准而狠的掐住了他的逆鳞。
他停顿了一会儿,不着痕迹的扫了葛瑶一眼,声音貌似是仍旧平静,但稍微有点脑子的就能感受到其中深蕴的怒火。
“——哦?那徐爱卿给朕吧,朕自然会仔细看完的,爱卿放心。”
徐大人恭顺的站起,礼数周到的上前把折子递给侍立在一旁的宦官。彦初帝没有理会满堂纷乱,转向葛瑶:“玟天姬以为如何?此事干系重大,还请玟天姬直言。”
葛瑶似乎方才回过神来,嘴角擒着一抹再标准不过的笑容,道:“这……陛下,这件事牵涉面太广,一人之言也未必可信。尽管徐大人这么多年来为人忠心耿介,但毕竟也不好直接判断。更何况陛下也是知道臣的,臣多年不涉政务,实在也不敢妄言。”
这便是推辞了,毕竟这是彦初帝的事,也没道理由白塔来得罪人。
彦初帝似笑非笑,道:“朕当年由颜天姬一手教养长大,当时玟天姬及虽然还不在京城,颜天姬却也曾经和朕说过,玟天姬最是胆大心细,有主见,要不然也没办法在北疆站稳,为我大梁立下不世功勋。”
“朕还年轻,未免许多事情没有个谱。玟天姬还请直言,就当为朕出谋划策,朕自然是相信的。”
葛瑶心里暗骂一声兔崽子,但话既然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她再拒绝便是不给彦初帝面子,当着满堂的朝臣驳皇帝这个脸也确实不好。
她稍许沉吟后,笑吟吟道:“虽是说不清,但这些年来,徐大人的为人自然诸位都看在眼里,臣年前才回京,对这些事还不大清楚,陛下想必比臣要清楚得多。”
彦初帝颔首:“徐爱卿为人方正,颜天姬当年便一再称赞徐爱卿,朕也是信得过的。”
葛瑶不引人察觉的瞥了他一眼,颇为不舒服彦初帝这种好赖先把白塔拉进去的做法,更何况——她还不了解阿醉的性子?以阿醉的性格,八成是说徐大人此人油滑,但不会虚言,怎么可能会说出为人方正的话?
而沈濂的脸却不由自主又白了一层。
葛瑶笑了笑,似乎什么都没有注意到,继续她的话:“既然如此,那虽然徐大人此等做法有空口无凭之嫌,但有道是防患于未然,那郑鲁也确实不宜再关押在大理寺。徐大人建议关押在天牢,臣觉得可行,但为了绝对的公正,臣倒是建议陛下派几个信得过的人,在天牢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