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深邃柔情的眼神。昂藏七尺,铮铮男儿,言语间忆起曾经过往,明明一脸恍惚,却还要推说不记得。
长生太熟悉这种眼神。兀自猜测,莫非多年前他是同孝康公主一起去的灯市?
再问下去无益。以二人眼下的关系,远没有到可以推心置腹的地步。
长生适时切换了话题。
“你渴不渴?”她问,“不如去湖边取些水来喝?”
“也好。”
仲无期放下手中油纸包,站起身:“姑娘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仲某一人前去即可。”
长生闻言,不由眉间一扬。
在这种情况下,他若自称臣,那长生拿下他,恐怕要多费一番周折。若自称本将军,至少证明他不再将长生视作公子默的人。
但若自称在下或者仲某,那就有趣了。
在他心目中,两人已是平起平坐的份量,不说别的,交个朋友称兄道弟总是没问题的。
这对长生而言,已是可喜的进度。
“既然如此,你答应我一个请求,我即刻便回去睡觉。”长生朗利道。
“……姑娘请讲。”
“你莫要觉得我胡闹。桃花久仰将军大名,早就想与将军一较高下。不知将军可赏脸?”
“这……”
似是没想到长生会有这等要求,仲无期手足无措了一会,才说:“这不太好吧?”
长生笑道:“有什么不好?这样吧,我本也就是有些花拳绣腿,轻功才是我最在行的。我们就比轻功,如何?”
见仲无期踌躇地点头,长生扫了圈四周,很快就锁定了远处的湖面。
她指着那湖:“谁先到了湖心,就算谁赢。”
语罢,朝仲无期狡黠一笑,趁他还没反应过来,率先起身踩着枝杈,离弦利箭般飞了出去。
仲无期叹气,显得无奈,又怕她独自一人冒冒失失会出什么乱子,只得紧随其后。边尽力追赶,边瞧着周围参差不齐的树枝:“姑娘……小心前面!”
还真是个温厚亲善的小绵羊。
长生一路飞得极快,身段灵巧如燕,擦着狭窄缝隙进出自如。倒是辛苦了仲无期,又要躲着障碍物,又要担心她的安危,不过是从树林到湖边,他就已经满头大汗了。
长生借着伸向湖面的一捧绿叶,一跃落入半空,笑声很是开怀。
“齐国大将军,不过尔尔!”
月光皎洁如许,丝丝晚风吹拂她的长发,衣袂翻飞若蝶。镜面般波澜不惊的湖水映照出她的身影,有那么一瞬,竟美得如落尘仙子。
不料下一秒,似是不慎扭了脚,就见她身形一晃,断线风筝般一头栽进了水里。
只听见她大惊失色的呼叫声。
“救我!我不会水!”
于是整个商队的人都成功被惊醒。待仲无期终于将长生从水中捞出来,抱着她艰难地上了岸,两人双双落水浑身湿透像是落汤鸡,还没走出多远,就被闻声赶来的默如川挡了个严实。
世子爷的脸简直比锅底还黑。
“你们,你们……”
仲无期放下长生,当即就跪下了。语气中有着愧疚慌乱,甚至自责。
“世子爷息怒,都是臣保护不周……”
怨念的眼神,不停在两人之间回转。最终落到仲无期身上,竟露出一丝恶毒。气极了,默如川倒先红了眼眶,一手指着仲无期,嘴里像是没词儿了,仍在絮絮着:“你们,你们……”
活像是被长生负了真情又抓了她现行的美娇娘。
问题是她和默如川之间根本连八字都没那一撇好吧。
“好,好……”
万念俱灰的台词,默如川只念了两个“好”,忽然一甩袖子,竟真地啜泣着,抹着泪走了。
这是什么……
入戏太深了吧……
长生看得目瞪口呆。转了下视线,找到不远处站着的柏寒,大晚上的,她竟然背靠着树,一手不知从哪儿抓了把瓜子,边嗑边看好戏,好不自在。
见长生狼狈地拖着湿衣服走了过去,她还一脸真诚道:“主子,我觉得你轻功扭脚那段演假了。你的轻功一向是最好的……”
戛然而止。
接收到长生吃人般的视线,柏寒捏着瓜子的手一阵抖。
“我去给您准备干净衣服……”
一溜烟就消失了。
次日商队再次上路,赶到了南行驿站中最大最繁华的邢关。一路上,仲无期都紧跟着世子的马车,再不敢多往长生那儿靠近一步。
只是要住店吃饭,三个人难免会碰上。那气氛别扭紧张得好似修罗场。
到底是半夜里落水,长生有些着凉。吃饭的时候一桌子单坐了她和默如川两人,杯碟碰撞声中尽是长生的咳嗽声。
饭吃不到一半,她就喝了小半壶暖酒,还是觉得身上发冷。
默如川阴沉着一张脸,突然就啪地把筷子摔在桌上,怒道:“都聋了吗?就不会赶紧请个大夫来看看?一群饭桶!”
“……”长生只管咳嗽,“咳,我没事……”
越说声音越虚,到最后就只剩一片咳嗽声了。
将近亥时末,长生原想着医馆药铺都已经关门了,忽听房外一阵嘈杂,被吓得半死的老郎中几乎是被五花大绑着请来的,在默如川“治不好就弄死你”的眼神中颤颤巍巍给长生把了脉。
可怜这老郎中,越是把脉,额上的汗就越发如雨般冒出来。
长生根本就没病。
她扶额苍白无力地咳嗽着,虚弱道:“不过是伤寒罢了,一些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