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临用晚膳,正在等入宫玩的枝宝回来。听小厮说四姑娘已经到家了,姜鹤起身走出去接。他一副爱女心切的慈父笑容,正对上了面容冷淡的少年。
姜鹤:……满心的慈爱全被糟蹋了。
他愣了下,才不确定地出声:“池小将军?”
池故辛颔首:“姜大人。”
姜盈枝亲昵地喊了声爹爹,将今日所见所闻大略提了一提,手上捧着刚买的小玩意,抬脚朝厅堂里走。
姜鹤见少年怀里也是满满当当,一种危机感油然而生,他说道:“谢池小将军送小女回来。”
池故辛从容应道:“不必客气。”
在姜鹤“那便不留你了,放下东西,你慢走”的神色之下,池故辛视若无睹地走过去,跟上了雪团团欢快的小步子。
姜鹤扬眉眴目,堂而皇之地闯入他府上,还要登堂入室来蹭一顿饭么?当自己看不出这小子的贼心?
厅堂内的几人也是颇感意外,一时间神情不一。杭氏起身挽着丈夫,拍拍他的背以消解他幼稚的怒气,她拢着一双黛眉,不明白这怒火因何而生。
另两位少年却是甚有默契,和父亲一样肃了神色,想不到妹妹出去一趟,还能捎带个人回家,并且这人并不眼生。
池故辛施施然地在饭桌边坐下,一桌的嘉肴美馔看都不看一眼,一心凝视着给他介绍菜式的雪团团。
姜时孟哼了一声,看不惯他盯着小嫩姜的眼神,眼冒凶光跟头狼似的,就故意扯嗓子缠着妹妹说话。
杭氏一敲三子的脑袋:“怪腔怪调的不像话,你看看你……”她望向自己最引以为傲的次子,却见他一反常态地冷着脸,容色阴沉也是怪里怪气。
这都是怎么了,家里三个男人集体发病了?她怀着歉意朝池故辛笑笑:“池小将军别见怪。”
姜盈枝捧着小汤盅附和道:“也别见外,你尝尝这个。”
这厢,池故辛与杭氏母女气氛温馨,霁风并朗月。
那厢,姜家三个男人沉默不言,肃杀之气漫延。
杭氏对池故辛说道:“以后可以常来家里做客啊。”
姜家三男:……抱歉,不是他的家。做客?不存在的。
晚膳用到一半,小天狐没忍住馋意挣开披风跑了出来,一得自由就蹦跶着想往饭桌上跳,有人惊吓有人着急,闹得一阵鸡飞狗跳。
姜家大小男人都被这小东西勾走了心神,逮住它研究起来。
当初栗归来府上的时候,也掀起过一阵不小的动静。姜鹤曾对它百般嫌弃,扬言道:“不行,咱们家里只准有一只大鸟!有它没我!”在幺女一再坚持之下,他除了接受别无他法,但随着日子一久,他的态度来了个天翻地覆,得了空就跑去逗它玩。
现下又来了一只稀罕的小兽,有栗归在前,姜鹤立时坦诚地承认了心里的喜爱,蹲着身子拿吃食喂它。
杭氏不忍卒看地别开眼:“当爹的都没个正形。”
小天狐许是没见过如此热情,又明显强悍到惹不起的人,可怜巴巴地逃窜着,最后扑上了姜元川的背,发觉他的气息温和可靠,就趴在他肩头不敢动。
姜时孟不满地压低眉头:“没眼色。”
姜鹤扬着吃食诱惑小天狐,半晌气馁地收回手,问道:“这小狐狸是哪里得来的?”
姜盈枝还在专心用饭,转过脸来回道:“池哥哥送的。”
姜元川本来伸手抚弄小家伙脑袋两下,闻言不留情面地把它一甩:“那不要。”
小天狐哀嚎一声,小短腿在半空中蹬啊蹬,神兽的威风业已荡然无存。
.
与姜府众人告了辞,池故辛策马回到清令侯府,先去了兄长的院落。
池知命瞥弟弟一眼:“用过饭了么?”
见他点头,池知命哀愁一般地感叹道:“可怜我这当哥哥的孤苦伶仃,连顿饭都没人一起吃。”
池故辛不理会兄长自怨自艾的怨妇口吻,淡声道:“我该多个嫂子了。”
池知命眉间一紧:“我也急呐,可是为兄的红鸾星大概是被后羿射落了,不然怎么二十几年都没有动静。”
池故辛觉得哥哥貌似是个白痴,他噙着一丝邪气的笑意说道:“那就让你多个弟妹吧。”
孤寡老人池知命:……
他无力地摆摆手:“你快去梳洗整顿一番吧。”
池故辛应了,起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沐浴罢,他信手拿起单衣换上,眸光一顿,在换下的锦衣上流连几回,唇角轻动,把它妥帖地收了起来。
嗯,穿着这一件背了雪团团,值得纪念。
不洗了。
想到雪团团,池故辛满心柔软,她与自己不再相隔千里之遥,而是就在令人安心的亲近之处。
他以为自己定能睡得很好,不承想……
入眠不知多久,他眼皮一动,室内依旧昏暗,漫漫长夜仍在阑珊之色中下沉。他脑海中闪过梦境里的种种,脸上不由得发烫。
他脸上不显露异常,心中却思绪翻腾,无法像过去那样把雪团团当成半大的孩子来对待。想起白日里的事情,但凡亲昵一些的举动都让他涌上莫名的火气,那种感觉很是陌生,他感到些许难堪,又些许……沉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