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台上的风越来越凉,丫鬟嬷嬷纷纷下去给各自的主子取披风。
望月谈笑,彻夜不眠。这是当朝过中秋的风俗。
永宁郡君很善谈,将自个在京城里的见闻娓娓道来:“我倒是极怀念京城里的中秋,富贵人家在台榭上放焰火,火冲上天,加上丝竹笙歌不断,引得老远的人都能看到。普通人家好热闹就去酒楼里,都说要看才子,就去望仙楼。才子们竞诗咏月,引人围观。明年是三年一考,那个时候举子们都在京城里准备会试,那等比诗场面,可就当真了不得了!哎呦,我倒是忘了,舅老爷是经常跑京城的,真真的班门弄斧了。”
“逢中秋上元,我们都是在宋家过的,听起来还真是稀罕呢。我自幼与妹妹相依为命,白手起家才得万贯家财,那年妹妹有孕,我和拙荆,还有妹妹妹夫,就在这月台上看月。吃妹妹亲手做的月饼,喝妹夫酿的酒,便觉得这是千金难求的美事。虽然妹妹去了,哎,”程老爷越说越苦涩,意味不明的看向江氏坐的位置,揉了下眼睛道,“我许是酒多了,怎么看成妹妹还坐在那里了?”
程老爷这是一个巴掌打在江氏脸上,又一个巴掌打在永宁郡君脸上。若是程氏还在,哪有什么江氏,那永宁郡君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了!
程家人都是一股说不上来的秀气。程老爷感伤起来,那双眼睛悠远的似是能说话。程老爷醉意阑珊道:“人死如灯灭,果真不假,呵。”
程老爷这是又一巴掌打在了宋老爷脸上。
筠娘子命秀棠下去,取了月饼回来,亲手送到程老爷手边:“今年做的匆忙,估摸着味道不似往年的好,舅舅莫怪。”
刚好风起,筠娘子低咳了一声,程老爷眼睛眯了起来。
程老爷可不是好想与的主,说话素来不羁:“娶妻当娶贤,你做了我妹夫,那是你三生有幸,是与不是?”
就“娶妻当娶贤”这五个字,在座的江氏、永宁郡君、徐氏俱是心下一个咯噔。
永宁郡君以前在皇后面前当差,那是什么机锋没见过?永宁郡君转了话题:“不知表少爷明年的会试有几成把握?”
这话就意味深长了。几分才学的把握,几分打点的把握?
永宁郡君一针见血:“一家人不说二话。如今皇上用糊名制,更是严禁考生在卷宗上做暗语标记,然,谁不清楚,会试这一道坎,可没那么多的道义。会试前要是攀不上主考官或主判官什么的,再高的才学都会被埋汰。”
可是这关系可不是想攀就能攀上的,如今从当朝宰相到翰林学士,说得上话的都是崇廉戒奢的清贵。这些清贵要想保持自个的名声,自然不能与暴发户同流合污。
永宁郡君大发善心道:“说来也是巧了,我家二老爷在户部做户部使,倒是跟几个副判官关系都不错。表少爷若是有名副其实的才学,我这个做姨母的不帮忙牵根线也说不过去。我还晓得皇上以农事为本,考的多是以实事为主。要不这样,表少爷就以《诗经》里的《幽风·七月》作个策论,让我也瞧瞧表少爷的才学。”
永宁郡君这话里就挑不出错处。
徐氏干巴巴道:“永宁郡君怕是不晓得,我的父亲在禹州连任知府,口碑可是没话说,连皇上都赞不绝口呢。”后面一句显然夸大其词。
徐老知府能连任,说到底还不是程家拿钱铺出来的!徐氏拿这话来堵永宁郡君,可就踩在程老爷的七寸上了,程老爷带着醉意冷哼道:“行了,不过是作个策论,程琦你就作个好了。”
程琦带着一股桀骜,应声去了宋老爷的书房,宋老爷命个小厮过去开门研磨。
筠娘子咳个不停,夜里清寒,以此为由回房去了。杨武娘也跟着退下,江氏命人给杨武娘安排的住处就在西厢、筠娘子的隔壁。
永宁郡君和程老爷徐氏住在正房旁边的客房里。林六娘和林七娘都在西厢。程琦、程罗在东厢。
因着永宁郡君非但不起疑杨武娘,为了表现自己的见多识广还各种吹嘘杨家的特别之处。而其余的人,自然是置喙不得杨国公府的娘子。
杨武娘很自然的走在筠娘子旁边,沿着灯火铺出来的廊子,鹦格在前面一边提灯笼一边打哈欠。
筠娘子走到房门外,瞥了一眼阴魂不散的杨武娘,眼睛里的暗示很明显。
鹦格这才回过神来道:“今晚月色这么好,我家武娘跟筠娘一同坐坐,筠娘这是不欢迎么?”
筠娘子:“我要歇息了。”
鹦格:“没事,筠娘房里不是有榻么,筠娘睡榻,我家武娘睡床,这也成。”
鹦格不确定的看了一眼杨武娘:“武娘你觉得呢?要不同睡一床?”
杨武娘摇了下头。
鹦格为难:“床太硬,被子不软和,屋里一股药味和血腥味。要不用点熏香?换床被子?”
杨武娘一脚踹了过去。
鹦格汗颜,睡意全无:“那武娘的意思是我们回自个的房间?”
杨武娘一脚把门踹开,径自走了进去。
筠娘子:“……”
灯掌起。筠娘子坐在椅子上,支着右手撑着脸,神色平静,不知在想些什么。灯火照亮她的脸,静谧而且神秘。杨武娘坐在对面,似乎在发呆。
筠娘子忽然道:“秀棠,快,给我拿炭火和茶具来,我要点茶。”
鹦格善解人意道:“筠娘不用这么客气,我家武娘夜里不喝茶的。”
筠娘子皱眉道:“我是想表